井底的黑暗比墨汁还要浓稠。陈清雪在下坠的过程中,只觉耳边风声渐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进了这口古井。
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开山刀割破了空气,却没有斩中任何实物。脚下传来一股反冲力,像是踩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这是……幻境?”她咬紧牙关,在落地前翻了个身,双膝重重砸进泥地。膝盖传来的钝痛让她确信——这不是虚幻。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水滴声从远处传来。她摸出打火机,微弱的火焰照亮了一圈斑驳的石壁。那些刻痕依旧在蠕动,像活物般游走不定。
“冉光荣!”她低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她猛然转身,刀光劈开黑暗,却只切中一缕飘荡的白烟。
白烟散去后,地上出现了一枚铜钱,正缓缓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嗡鸣。
她蹲下身,用刀尖轻轻拨弄那枚铜钱。铜钱上的纹路清晰可辨,正是冉光荣惯常使用的三枚乾隆通宝之一。
“他来过。”她喃喃道。
与此同时,上方井口处传来刘淑雅的呻吟。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陈清雪抬头望去,只见井口已被彻底封闭,只剩下一条细如发丝的光线透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双刀,沿着井壁缓步前行。
没走几步,脚下的泥地突然塌陷,露出一口幽深的洞口。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吸入其中。
失重感再次袭来,但这次更久、更深。
当她终于落地时,鼻腔里充斥着一股铁锈味。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艘沉船的甲板上,脚下是斑驳的木板,缝隙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鄱阳湖……老爷庙水域?”她心头一震。
这里与她在警局档案馆见过的照片一模一样。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拍摄于1953年,标注文字写着:“夜航船沉船残骸,河图刻痕显现。”
她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沉船内部昏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藤壶和青苔。她举起打火机,火苗映照出一道道复杂的刻痕——那是河图的轮廓!
“果然……”她伸手轻触墙面,指尖刚一接触,整艘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咔嚓——
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从深处传来,紧接着,整片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她迅速后退,拔刀斩断一根垂落的锁链。锁链断开瞬间,一道青铜色的光芒从舱室深处迸射而出。
她眯起眼,看到舱内陈列着数十尊铜俑。每尊铜俑都呈跪姿,双手捧心,面容栩栩如生。
最前方的一尊铜俑胸口,赫然刻着一个名字:
黎波。
陈清雪瞳孔猛地收缩。她快步上前,仔细端详那尊铜俑的脸部特征——眉骨、鼻梁、嘴角的弧度,竟与黎波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她喃喃自语。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刘淑雅的声音响起:“我看到了!”
陈清雪抬头看去,只见刘淑雅正趴在舱顶裂口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啃了点铜锈……看到了画面……”她喘息着说,“有人把战俘推进熔炉,铜水浇灌……他们在制造活体容器……”
她话音未落,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眼角浮现出蛛网状的血纹,嘴唇泛紫,整个人像是要炸裂开来。
“撑住!”陈清雪跃上舱顶,一把扶住她,“彭涵汐在哪?”
“还在……定位……”刘淑雅咬破舌尖,试图保持清醒,“我看到……雷峰塔……乌鸦……翻书……”
陈清雪皱眉,迅速从腰包里取出一枚符纸贴在她额头。符纸燃起蓝焰,瞬间压制了她体内躁动的力量。
“冉光荣!”她大声喊道,“你在哪?”
沉默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船舱深处传来:“我在王座下面。”
陈清雪循声而去,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来到一间密闭舱室。舱室内摆着一张青铜王座,椅背雕刻着狰狞的饕餮纹。
王座下方,冉光荣盘膝而坐,手中捏着最后一枚乾隆通宝。他的长衫已被汗水浸透,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没事吧?”陈清雪问道。
“还活着。”他咧嘴一笑,“但这地方……吃人。”
他说着,将铜钱贴在地面。铜钱立刻吸附其上,并开始缓缓滑动,最终停在一块刻有“第七容器”字样的铭牌旁。
“黎波不是第一个。”冉光荣低声说,“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陈清雪盯着那块铭牌,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她突然意识到,这艘沉船不仅仅是一个藏匿点,更是一座炼魂炉。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说。
“等等。”冉光荣按住她的手腕,“你还记得刚才刘淑雅说的画面吗?雷峰塔的乌鸦……翻书。”
他指向王座背后的饕餮纹,一只乌鸦的图案正巧嵌在饕餮口中。
“这不只是装饰。”他说,“这是……机关。”
陈清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只乌鸦的眼睛是由一颗黑曜石镶嵌而成。她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轻响过后,整艘船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河图刻痕亮起幽蓝色的光芒,随后,一道暗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条通往未知的甬道。
“走吗?”冉光荣问。
陈清雪没有回答,只是率先踏入黑暗之中。
甬道尽头,隐约传来一阵翻书声。
沙沙作响,如同千万只乌鸦同时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