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冷风裹着潮湿与腐朽,像是从地底吹出的叹息。冉光荣率先迈入黑暗,哭丧棒在掌心微微发烫,耳后那道雷击疤渗出紫光,在幽暗中竟似一缕活物。
“这地方比瑶池底下更邪门。”陈清雪低声说,她左眼的竖瞳已经缩回,但开山刀仍紧握在手,指节泛白。
彭涵汐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映着通道壁上的符咒残迹:“不是邪门……是有人刻意改造过。”
黎波扶着刘淑雅走在最后,后者半边脸已完全石化,动作却依旧灵活。她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这里……有钟声。”
话音未落,远处果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极了庙宇中晨钟暮鼓的余韵,却带着金属断裂般的刺耳。
“走快点。”冉光荣加快步伐,花生米在他掌心翻转,仿佛随时会撒出去卜个卦。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座石桥横跨于黑水之上,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石碑,上书两个字:
奈何
桥面湿滑,雾气弥漫,对岸隐约可见一座亭子,屋檐下挂着一只青铜碗,残缺不全,缺口处泛着暗红。
“孟婆亭?”陈清雪眯起眼,“可人呢?”
“未必需要真人。”彭涵汐轻声道,“有时候一碗汤,比一个人都管用。”
话音刚落,那青铜碗突然晃动,一道模糊身影自雾中浮现,披着褪色长袍,手持木勺,却无五官轮廓。
“渡者,留忆。”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
“留你妈。”冉光荣冷笑一声,哭丧棒往前一戳,雷光炸裂而出,直奔那影子而去。
影子却未闪避,任由雷电穿过身体,身形一阵扭曲,随即恢复如初。
“它不受打。”黎波沉声道。
“那就别打。”陈清雪咬破指尖,在桥面画出一道简化的《天罡斩鬼咒》,血线亮起,雾气被驱散几分。
那守渡者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迟疑。
“我们没喝汤。”她冷冷开口,“也不打算留忆。”
守渡者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木勺,指向陈清雪:“你……来过。”
陈清雪瞳孔骤缩,竖瞳再度显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我六岁那年,妹妹掉进海河。”她喃喃道,“可我记得……那天我抱着她在岸边哭了很久。”
画面在她眼前闪现——小小的自己跪坐在河边,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女孩的脸模糊不清,但她分明记得,那双眼睛里没有溺水的恐惧,只有平静。
“那是你的记忆吗?”彭涵汐皱眉,“还是别人塞给你的?”
“我不知道。”陈清雪声音微颤,“但我现在能肯定一件事——她没死。”
守渡者手中的青铜碗轻轻一晃,一道微光飞出,落入陈清雪眼中,她猛地后退一步,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溢出。
“妖仙之力……被吸走了。”她咬牙切齿。
“看来这条路,不好走。”冉光荣眯起眼,手中三枚乾隆通宝叮当作响。
就在这时,刘淑雅忽然发出一声闷哼,石化的脸部出现细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苏醒。
“判官笔……虚影……在动。”她嘴唇艰难地蠕动,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别让它控制你。”冉光荣迅速掏出一枚裹着镇魂砂的花生米,塞进她嘴里。
刘淑雅咬碎花生米,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眼角血纹蔓延得更快,但那只虚影终于安静下来。
“谢谢。”她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还撑得住吧?”冉光荣问。
“还能走。”她点头,眼神却透出一丝迷茫,“只是……我好像听见谁在叫我。”
“谁?”陈清雪警觉。
“不知道……像是我爷爷。”她顿了顿,“又像是……另一个我。”
众人一时无言。
守渡者并未再阻拦,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完成了自己的职责。
他们踏上石桥,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边缘。
桥下黑水翻涌,水面倒映出无数模糊人影,有孩童、老人、士兵、僧侣,他们在水中挣扎、哭泣、呼喊,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直到走到桥中央,陈清雪忽然停步,盯着水面。
“怎么了?”彭涵汐问。
“你看水里。”她指着一处,“那个孩子……是不是我妹妹?”
水面倒影中,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仰头望着她们,脸上带着笑,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还在轮回里。”彭涵汐轻声道,“而有人想让她一直留在这里。”
“庹亿帆。”冉光荣冷笑,“他到底想干什么?”
“重塑轮回。”彭涵汐推了推眼镜,“把黑水河改造成新的入口,让所有不该投胎的魂灵永远困在这一环。”
“听起来像是要搞个永生帝国。”冉光荣嗤笑,“可惜,老子最讨厌的就是规矩。”
他脚下一踏,哭丧棒插入桥面,雷光顺着桥身炸开,整座桥剧烈震动,水面翻腾,那些倒影纷纷破碎。
守渡者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句低语:
“命定之人……终将归位。”
桥头的青铜碗轰然落地,碎片四溅,其中一片落在刘淑雅肩头,引发一阵轻微震动。
“没事。”她低声说,“只是……有点痒。”
众人继续前行,穿过孟婆亭,进入另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琴音,悠远而悲凉。
“接下来是什么?”陈清雪问。
“不知道。”冉光荣咧嘴一笑,耳后疤痕渗出紫光,“但我知道,咱们离庹亿帆不远了。”
琴音忽高忽低,仿佛在召唤什么。
他们踏入黑暗,身后,奈何桥在无声中崩塌,化作尘土,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