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还在他们脚边跳动,像一块融化的冰,又不像冰——它渗进沙子里的时候,发出类似人皮鼓被敲响的嗡鸣。陈清雪的手还没松开冉光荣,但她掌心的血已经干了,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印子,贴在他耳后的星斗图上,像一张微型符纸。
彭涵汐坐在三米外的礁石上,旗袍下摆沾满海盐结晶,她正用指甲抠着罗盘边缘的锈迹,嘴里哼着(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
,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
)《罗刹海市》片段,声音轻得几乎被浪声吞掉。
“你再哼一句,我就把你那破罗盘扔进海里。”冉光荣没回头,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指缝里打转,其中一枚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你扔啊。”彭涵汐冷笑,“等长城塌了,你哭都来不及。”
刘淑雅蹲在浅滩边,舔着嘴角的血纹,眼神却飘向南极方向,“祭坛……不是死的。”
没人接话。
她不是在说话,是在复读神文残留的记忆碎片。那感觉就像嚼了一颗过期薄荷糖,凉是凉,但喉咙里有种说不出的涩。
彭涵汐突然站起身,高跟鞋跟里的银钉“咔”一声弹出半截,她把河图残卷塞进罗盘中心凹槽,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快五十岁的女人——锁阳蛊让她看起来年轻,代价是每用一次术法,眼角就多一道裂纹。
“你们谁带了纸钱?”她问。
刘淑雅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叠黄表纸,上面还沾着点海腥味。
“轩辕碎片啃多了,连纸钱都自带导航?”彭涵汐接过,咬破舌尖,在纸面上画了个类似兵马俑脸谱的符号,“这不是风水阵,是跨文明灵枢共鸣。印第安祭坛和秦陵地宫,隔着半个地球对上了频率。”
冉光荣皱眉,“你是说……长城不是墙,是锁链?”
“量子态的锁链。”彭涵汐把纸钱贴在罗盘背面,罗盘瞬间嗡鸣不止,“现在它要断了。”
话音刚落,远处海平面开始倒流——不是潮汐,是整条长江黄河的水,逆着地心引力往南极涌。天空没变色,云层也没动,就是水自己疯了。
陈清雪终于松开冉光荣的手,摸向开山刀柄,却发现刀套空了。
“你刀呢?”冉光荣问。
“刚才你耳朵发光时,它自己飞出去了。”她语气平静,“现在卡在二十米外那块礁石缝里。”
“哦。”他点头,“看来它也想休假。”
这不是玩笑。刀离鞘太久不归位,会伤灵性。就像人熬夜超过七十二小时,脑子就开始漏电。
彭涵汐咬牙启动罗盘,河图残卷上的字一个个亮起,像是被人从背后用手电筒照着读。她脸色迅速苍白,连嘴唇都在褪色。
“我撑不了十分钟。”她说,“你们要么快点帮忙,要么等我死后再哭。”
刘淑雅爬起来,走到她身边,张嘴就咬破手指,把血抹在罗盘边缘,“我记得那段神文怎么念。”
“你确定不是顺口溜?”冉光荣问。
“不确定。”她咧嘴一笑,露出左脸酒窝,“但听着像骂街。”
两人开始同步念诵,一个现代一个上古,语调诡异得像是AI合成的方言rap。罗盘中央浮现出一道虚影:长城不再是砖石结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光子串联而成,像一条发光的dNA链,盘踞在华夏大地之上。
裂缝出现在癸亥段,位置正好对应当年日军活体实验基地旧址。
“庹亿帆他妈埋那儿?”冉光荣问。
“不是埋。”彭涵汐喘着气,“是钉。”
刘淑雅突然停下念诵,瞳孔放大,“我看见了……海底祭坛底下,有个东西在呼吸。”
“什么东西?”陈清雪问。
“像……兵马俑的脸。”她声音发颤,“但它在笑。”
这时候,空气里飘来一股甜腻的香气——不是香烟,也不是爆珠,是某种腐烂水果混合着铁锈的味道。紧接着,一个和陈清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从浅水中走出,肩胛骨之间插着一根黑色毒刺,尖端还在滴水。
“姐。”克隆体开口,声音却带着六岁孩子的奶音,“你还记得我吗?”
陈清雪没动。
她知道这不是妹妹,是夜航船用海河溺亡者的残魂+庹亿帆皮下河图信息合成的毒饵。但她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掐出四个半月形的血印。
毒刺猛地扎进她左肩胛,不是物理穿透,是直接撕裂血脉诅咒封印。一瞬间,她眼前闪过六岁那年的画面:妹妹被拖入水中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攥着一块刻着酒窝印记的玉佩。
现在,这块玉佩就在克隆体脖子上晃荡。
“疼吗?”克隆体歪头问,“妈妈说,痛才是活着的证明。”
陈清雪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摸向自己后颈——那里有一道陈年旧疤,是她每天睡觉前都会用指甲划一次的地方,用来提醒自己别闭眼。
冉光荣冲过来时,她已经把毒刺拔出来了,血没流,反而凝成一颗黑珠子,落在沙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你疯了?”他吼。
“我没疯。”她低头看着那颗黑珠,“我只是……终于看清了。”
彭涵汐那边罗盘光芒暴涨,量子长城的裂缝开始收缩,但速度极慢,像是有人在另一边拼命拽着不让合拢。
刘淑雅还在念咒,血纹已经爬到眼角,像蜘蛛结网。
“我要撑不住了!”她喊。
“再撑三分钟!”彭涵汐声音嘶哑,“只要三分钟!”
冉光荣看着陈清雪肩上的伤口,那里没有血,只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纹路,正慢慢向心脏蔓延。
“你中的是血脉诅咒。”他说,“不是毒。”
“我知道。”她点头,“所以我得把它引出来。”
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沙子,在地上画了个太极图,然后把那颗黑珠放进去。
珠子立刻开始震动,发出类似人皮鼓的低频音。
“阴债阳偿,血偿不过三更鼓。”克隆体站在水边轻声说,“你们听过这句话吗?”
没人理她。
陈清雪把右手按在太极图上,闭上眼。
她不能再闭眼了,但她必须闭一次。
这一次,是为了睁得更久。
沙地上,太极图开始旋转,黑珠悬浮起来,毒刺的诅咒之力被一点点抽离,汇入罗盘方向。
彭涵汐咳出一口血,却笑了,“成了。”
刘淑雅瘫倒在地,嘴里还含着半句神文,瞳孔映出海底祭坛的图腾,清晰得像高清投影。
冉光荣看着陈清雪重新睁开的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竖瞳,冰冷、锐利,像刀锋切开晨雾。
“你还好吗?”他问。
她没回答,只是伸手握住开山刀柄,把刀从礁石缝里拔了出来。
刀身沾了沙,她没擦。
她只是把它横在胸前,刀尖指向克隆体。
克隆体笑了,笑得像个真正的六岁孩子。
然后她转身跳进海里,消失得比浪花还快。
沙地上,那颗黑珠碎了,碎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像微型星辰,落在每个人脚边。
陈清雪的肩胛伤口开始结痂,但竖瞳没退。
彭涵汐的罗盘停转,河图残卷焦了一角。
刘淑雅的眼角血纹停止蔓延,但她左脸的酒窝消失了。
冉光荣低头看自己左手,三枚乾隆通宝中,那枚发黑的终于彻底裂开,露出里面细密的龙鳞纹。
他把它捏碎,扔进海里。
海水没吞掉它,它浮着,像一艘微型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