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味像刀片刮过鼻腔,岩浆翻涌的轰鸣在耳膜里凿出深坑。陈清雪的刀锋还悬在裂缝上方三寸,可地火已不再是被动的深渊——它活了。
一道赤金色火柱自熔岩深处冲天而起,直贯穹顶,照亮了整片地下空间。火光中,九根青铜巨柱破岩而出,呈环形围拢,每根柱身都刻着扭曲的龙形图腾,鳞片间渗出暗红岩浆,仿佛整座山骨都在流血。柱顶缠绕着九条火龙虚影,无眼,无角,唯有口中喷吐着带着人声的烈焰:“归——位——”
冉光荣猛地后撤半步,乾坤袋中的辟邪砂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他没看那九柱,而是低头盯着手中哭丧棒——棒身龙纹正一寸寸剥离,像是要从木胎里爬出来。
“九龙夺舍?”他冷笑,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同时捏碎,指缝间血珠滚落,“老子今天偏不让你得逞。”
通宝残片如星子洒入火海,落地即燃,化作一道残缺的奇门局阵眼。他脚尖轻点,以耳后疤痕血为引,在地面划出“天辅地冲”四字,音波随哭丧棒轻震扩散。九条火龙的动作顿时一滞,游走轨迹被无形之力钉住,像被钉在标本墙上的蛇。
但只停了一瞬。
地底传来一声低笑,不是从某一处传来,而是从每一滴岩浆、每一缕热风里渗出。
“陈清雪。”那声音说,“你六岁那年,海河的水是甜的。”
陈清雪瞳孔骤缩。
识海深处,妹妹的手再次伸向她,湿发贴在苍白脸上,嘴唇开合:“姐姐,拉我上去……”
她没动。
右手反手一转,开山刀刀尖狠狠刺入自己左肩旧伤,血未溅,先冒白烟——妖仙血遇高温蒸腾,竟在体外凝成一层薄雾状铠甲。她咬牙,刀刃一绞,硬生生将那股入侵识海的龙气锁链绞断。
“甜?”她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竖瞳金光暴涨,“你他妈连咸淡都分不清。”
刀光一闪,幻象碎裂。
可代价也来了。
肩胛骨发出细微的裂响,像是有东西正从内部啃噬她的魂魄。她踉跄一步,刀尖点地支撑身体,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撑住。”冉光荣低喝,目光扫向神农鼎方向。
刘淑雅站在鼎旁,身形已近乎透明,唯有胸口那团五色土仍在跳动,像风中残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正一粒粒化为灰烬,随热风飘散。
“喂。”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纸片落地,“你们说,等我彻底没了,会不会有人记得刘粽粽这个名字?”
没人回答。
她笑了笑,抬手将最后一撮纸钱灰吹入鼎口。灰烬未落,已被地火卷走,却在空中凝成一道残影——神农鼎的投影,悬浮于她身前。
她伸手,将投影按向地面。
五色土自心口剥离,嵌入岩层。刹那间,熔岩中飘出一抹青灰色锈斑,如尘埃般浮空,竟被她张口吞下。
“咳……”她呛了一下,嘴角溢出黑血,可双目却骤然亮起——不是光,是火。
“燧人氏……取火诀?”冉光荣瞳孔一震。
刘淑雅双掌拍地,掌心贴住五色土阵眼。没有咒语,没有手势,只有一声低吼从胸腔炸出。
三昧真火自地底喷涌,形成半球形护罩,将三人罩在其中。火罩外九龙轮番撞击,火蟒身躯撞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可火罩纹丝未动。
“行了。”她喘着气,声音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底气,“火,老子最熟。”
冉光荣没笑。
他盯着火罩边缘——神农鼎投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每一道裂痕都伴随着刘淑雅身体的风化。她的小指已经消失,掌心开始片状剥落。
“你还能撑多久?”
“够你走到柱子那儿。”她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剩下的,别问。”
冉光荣点头,将最后一把花生米从《奇门遁甲》书页中倒出,裹上耳后血,塞进哭丧棒顶端裂缝。棒身龙纹剧烈跳动,像是饿极的兽嗅到了血。
“行。”他握紧棒身,“那老子就送你一场大火。”
他猛地将棒身砸向地面,三昧真火弹顺着震波激射而出,直奔九龙交汇点。火球炸开,不是爆燃,而是瞬间凝滞——时间仿佛被抽走一瞬,九条火龙齐齐僵住。
就是现在。
陈清雪强撑起身,刀尖划过颈侧,一滴妖仙血飞出,精准落在最近一根镇龙柱上。
血触柱身的刹那,九鼎齐鸣。
不是声音,是频率。
整片熔岩禁区的地脉共振,岩浆如退潮般向四周退去,露出柱基底部——那里,竟刻着半枚龙洋银币的凹槽,纹路与台阶底层完全一致。
“庹亿帆……”冉光荣盯着那凹槽,忽然笑了,“你他妈不是名单上的名字。”
“你是斧柄。”
话音未落,九龙齐睁眼。
这一次,它们的眼瞳不再望向陈清雪,而是齐刷刷转向冉光荣。
“伏羲伪嗣。”九声同出一口,低语如潮,“也配执棒?”
哭丧棒剧烈震颤,几乎脱手。棒身龙纹竟开始逆向剥离,像是要挣脱掌控,自立为王。
冉光荣没松手。
他反而将剩余花生米全部塞入口中,狠狠嚼碎,咽下。
“《淮南子》说得好。”他闭眼,声音却冷得像冰,“气归于心,火反于本。”
下一瞬,他张开嘴,一口精血喷在哭丧棒上。
地火顺着血脉倒灌入体,五脏六腑如被烙铁穿刺。他没叫,只是将棒身再次砸向地面,这一次,不是震波,而是引火入体——三昧真火自棒中反冲,顺着手臂经脉逆行而上,焚尽杂念,焚尽恐惧,焚尽那二十年来装疯卖傻的市侩皮囊。
“老子不是伏羲传人。”他睁眼,眸中燃起赤焰,“老子是守界人。”
棒身龙纹停止剥离,反而重新嵌入木胎,与血痕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刘淑雅残魂猛然撞向神农鼎投影。
“人皇火链,给我——锁!”
鼎口喷出一道金红火流,与三昧真火融合,化作一条巨链,瞬间缠住九条火龙,将其死死钉在空中。
陈清雪抓住机会,刀尖再次划颈,血如雨洒向九根镇龙柱。
“我陈清雪!”她怒吼,竖瞳金光炸裂,“不认你这人皇!”
血落柱身,九鼎再鸣。
地底传来一声凄厉龙吟,九龙虚影齐齐崩解,化作灰烬飘散。
夺舍之力骤断。
熔岩禁区陷入短暂死寂,唯有地火仍在低吼。
陈清雪单膝跪地,肩伤裂开,黑血顺着刀身滴落。
冉光荣拄着哭丧棒,嘴角溢血,可眼神清明。
刘淑雅站在火罩边缘,最后一块指骨正缓缓化为灰烬。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喂。”她轻声说。
火罩映出一道倒影——不是她,也不是陈清雪或冉光荣。
是彭涵汐。
她手持《河图残卷》,残页无风自动,一页浮现三名并列:人皇、女娲、共工。
刘淑雅眨了眨眼。
火罩开始龟裂。
她抬起仅存的掌心,按向镇龙柱基。
掌心贴住那半枚龙洋银币凹槽的瞬间,乾坤袋中,一枚残缺银币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