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核心的搏动越来越急,像一头被囚禁千年的凶兽终于嗅到了血的气息。冉光荣耳后那道雷击旧伤形成的血漩涡,此刻已不再只是皮肤表面的异象——它开始向内凹陷,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从他体内撕扯什么。三枚乾隆通宝黏在掌心,滚烫如烙铁,铜面裂纹中渗出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竟发出“滋”的轻响,如同烧红的铁坠入冰水。
“别碰我!”他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陈清雪正要上前的手顿在半空。她指尖还残留着《六韬》刻痕的灼热感,刚才那一刀划地布阵的余劲尚未散去,可眼前这具躯体,已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市侩掌柜。冉光荣的气海正在膨胀,不是吸纳外界灵气那种缓慢积累,而是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吞噬地脉中涌动的青铜能量。他的胸口起伏剧烈,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缕灰雾,那是从肺腑深处被逼出的陈年煞气。
彭涵汐迅速后退两步,公文包“啪”地弹开,二十八颗骷髅头刚浮出半寸,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贴地打滑。她瞳孔一缩——不是外力压制,是地宫本身的气场在排斥她的封魂阵。
“不是反噬。”她咬牙,“是……主动吞。”
话音未落,整座地宫震了一下。
不是地震,而是所有青铜器同时共振。商周酒爵、战国编钟、汉代熏炉,甚至女娲像脚下的基座,全都发出低频嗡鸣。那些原本静止的纹路开始游走,像是沉睡的血管被注入了活血。一只青铜兕觥缓缓升起,兽口张开,吐出半截骨片,上面“归藏”二字燃起幽蓝火焰,转瞬成灰。
“八卦逆行!”刘淑雅突然尖叫,“快退!空间要塌了!”
她扑向地面,左手狠狠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青砖裂缝间。血雾未散,五色土凭空浮现——红如朱砂,黑似玄铁,白若骨粉,青如苔痕,黄若尘沙——竟是她从停尸房带出的镇尸五壤。血与土相融,倒悬八卦阵瞬间成型,阴阳鱼逆向旋转,边缘泛起惨白光晕。
陈清雪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彭涵汐手腕。后者还想挣扎,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的力道卷入光隙。她最后回望一眼,只见刘淑雅左脸酒窝正不断渗出黑血,像某种古老咒印正在苏醒。
“别回头!”刘淑雅吼道,“走!”
光隙闭合的刹那,三头青铜犼从地底破土而出,形如狼,背生双翼,眼眶中跳动着熔金般的火苗。它们没有攻击刘淑雅,而是齐齐转向冉光荣——那个气海如黑洞般吞噬一切的存在。
冉光荣跪倒了。
不是被压垮,而是主动屈膝。他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气海漩涡已深入胸腔,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脉络,如同银河倒灌入体。他的左手颤抖着摸向腰间乾坤袋,掏出最后一枚乾隆通宝。
铜钱在他指尖旋转,边缘裂痕越来越多。
“哭丧棒……”他喘着粗气,像是在跟谁对话,“你跟了我二十年,吃我包过的花生米,沾过我耳后的血……现在,该还了。”
他猛地将棒抵住心口,正对气海漩涡中心。棒身那撮《山海经》灰烬突然沸腾,浮现出“千面罗刹”图腾,与井底斩龙刃同源的气息弥漫开来。三枚乾隆通宝离体飞旋,在他头顶形成三角阵位,宛如引星之钉。
“《奇门总纲》有言:‘阳遁九局,阴遁九局,终归于死门一线’。”他闭眼,声音平静得诡异,“我走的,从来就不是生门。”
下一瞬,他怒吼出声,双手一送——
哭丧棒如箭般刺入自己气海!
轰!
一道星图自他体内炸现,北斗七曜虚影横贯地宫,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三大星区同时亮起,周天星斗杀阵竟以他身躯为阵眼强行激发。七颗主星压下,青铜犼齐齐跪伏,连女娲像脚下的核心都停止了搏动。
可就在这压制巅峰的瞬间——
考古队长的尸体爆了。
不是炸裂,而是像一颗熟透的果子突然绽开。血肉纷飞中,数十只人面蝶冲天而起,每只蝶翼都印着半幅古老路线图,图中标注着“封”“禅”“岳”等字,却刻意隐去起点与终点。蝶群盘旋一圈,竟不逃不散,反而扑向冉光荣。
他没躲。
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最后一刻飞旋而出,化作三道金线,将最先扑来的三只人面蝶钉死在空中。蝶翼挣扎片刻,灰飞烟灭,只留下半句残文在空气中闪现:“津门……非终……”
冉光荣仰面倒下。
他的呼吸微弱,胸口几乎不再起伏。可左手无名指却还勾着一片蝶翼,指尖微微颤动,像是在摩挲某种讯息。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口型清晰可辨:
“津门……不是终点。”
刘淑雅被困在青铜犼围成的圈中,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她抬起手,狠狠抹去脸上的黑血,指尖沾着的不只是血,还有纸钱灰烬与尸毒混合的黏液。她猛地将手指插入倒悬八卦阵的阵眼,喝道:
“判官笔,给我开!”
虚影乍现。
一支墨黑长笔自她天灵冲出,笔尖燃着幽绿火焰,狠狠点在八卦中央。阴阳鱼逆转速度陡增,光隙再度撕裂——但这次,是从她这边主动撕开的通道。
一只青铜犼咆哮着扑来。
她不闪不避,反手一抓,竟从自己左脸酒窝处抠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结晶——那是祖父封印的尸毒本源。她将结晶拍入犼口,同时整个人跃入光隙。
光隙闭合前最后一瞬,她看见冉光荣的指尖松开了那片蝶翼。
蝶翼飘落,恰好盖住他耳后仍在旋转的血漩涡。
青铜核心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某种古老锁链断裂的声音。地宫深处,一道从未记载的星轨缓缓亮起,连接着北方坎位与地表某处——那位置,正好是津门老城的中心点。
刘淑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隙中。
地宫重归死寂。
只有那三枚钉死人面蝶的乾隆通宝,还在空中缓缓旋转,金线微颤,映出墙上斑驳的青铜纹路。纹路深处,隐约可见一个被锁链缠绕的人影,双手高举,似在托举什么。
冉光荣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他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