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裂痕深处,那半枚龙洋银币嵌在黑曜石中,纹路如凝固的血丝,泛着冷铁般的幽光。冉光荣耳后渗出的血珠顺着颈侧滑落,在灰布长衫上晕开一朵暗红。他没去擦,只是将三枚乾隆通宝轻轻按在伤口边缘,铜币微凉,压住了那股从骨髓里窜上来的灼热。
哭丧棒还钉在青铜树干上,棒身轻颤,像有脉搏在跳。
“它认得我。”刘淑雅的声音很轻,却让空气都沉了一寸。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颗五色土凝成的小球,球心隐约浮现出“q-7”的德文编码,像是某种被封印的记忆正在苏醒。左脸酒窝处的血纹已蔓延至眼角,蜘蛛网般爬开,隐隐发烫。
陈清雪握紧开山刀,刀身《六韬》残句微微发烫,但她没动。刚才那一斧斩出的金光还在空气中残留,像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她盯着裂缝闭合处,瞳孔深处竖瞳微闪——那不是普通的石缝,而是某种活体阵法的“呼吸口”,一开一合间,带着远古的腥风。
彭涵汐的罗盘指针依旧死死指向正北,纹丝不动。她没再看表盘,而是将子母封魂袋从腋下取出,指尖拂过袋口暗纹,低声念了句什么。袋口微微鼓动,似有东西在内挣扎。她抬眼,目光落在刘淑雅身上,欲言又止。
“别碰地上的血。”冉光荣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他左手捏着三枚通宝,右手缓缓拔出哭丧棒。棒身离树刹那,青铜树干上的经络图集体一颤,仿佛百具尸体同时抽搐。藤蔓退却的裂缝边缘,残留的血丝如活虫般蠕动,竟在地面拼出半个古篆——“心”。
刘淑雅盯着那字,呼吸一滞。
她认得这个字。祖父封印她判官笔那夜,祠堂香案上就写着这个字,用的是朱砂混着童血。
“它在叫你。”冉光荣低声道,将哭丧棒横在身前,噬魂纹与耳后伤痕同步跳动,“不是攻击,是召唤。”
陈清雪眉心一跳,开山刀横移半寸,刀锋对准刘淑雅脚边。她不信鬼神,但信直觉——而她的直觉现在正疯狂报警。
彭涵汐突然抬手,摘下玳瑁镜,用指尖蘸了点唇边口红,在罗盘边缘画了个逆五芒星。镜片后的目光冷了下来:“二十年前,我父亲最后一次见我,说‘莫碰活经’。这藤,是《轩辕真经》的载体,不是植物,是‘活典’。”
“活典?”冉光荣冷笑,“所以它认的不是她,是她体内的东西。”
刘淑雅没反驳。她蹲下身,五色土在手腕凝成护甲,指尖轻轻触向地面血泊。血丝瞬间缠上她指尖,如藤蔓遇春。
她咬牙,将那根血丝送入口中。
“你干什么!”陈清雪厉喝,上前一步。
但已经晚了。
刘淑雅咀嚼的动作很慢,像在吞咽某种极苦的东西。嘴角渗出墨色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烧出几个小坑。她瞳孔骤缩,闪过一串《轩辕真经》古篆,随即整个人僵住,仿佛被什么力量钉在原地。
“她在读!”彭涵汐失声,“她真的在读活经!”
刘淑雅的喉咙里发出低吟,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近乎诵经的韵律。她左脸血纹剧烈跳动,蜘蛛网般向太阳穴蔓延。五色土护甲开始龟裂,裂纹中渗出细小的金色光点,像是某种血脉正在苏醒。
冉光荣猛地将哭丧棒插入地面,棒头噬魂纹与地脉共振,震出一圈黑气。他左手三枚通宝飞旋而起,排列成“离”卦,压向刘淑雅头顶。
“醒过来!”他喝道。
刘淑雅猛然睁眼,瞳孔金光一闪即逝,嘴里吐出半截血藤残须,须上仍刻着古篆:“噬心者,承劫。”
她喘着气,声音沙哑:“它说……我该还债了。”
“还什么债?”陈清雪逼近一步,刀锋未收。
“不知道。”刘淑雅摇头,五色土重新聚拢,“但它认得我祖父的封印手法,也认得判官笔的气息。它不是敌人……至少,不是针对我。”
冉光荣盯着她嘴角的墨血,忽然抬手,将《奇门遁甲》残页裹在哭丧棒上,轻轻一抖。纸页无风自燃,灰烬飘向青铜树断根处,竟在空中凝成一道符纹——与藤髓中闪过的通天教主印记,分毫不差。
“同源。”他低语,“哭丧棒,是《轩辕真经》的钥匙之一。”
彭涵汐瞳孔一缩。她父亲的《河图残卷》最后一页,就画着这枚符纹,残缺不全。而现在,它完整了。
“你不能碰那裂缝。”她突然道,“通天教主的符纹,是‘噬心阵’的引信。谁若以法器共鸣,就会被种下心蛊。”
冉光荣没理她。他拔出哭丧棒,指尖抚过棒头噬魂纹,轻点裂缝边缘。符纹再次亮起,这一次,完整显现——一道古篆浮空,正是“噬心者,承劫”前半句:“持钥者,堕轮回”。
彭涵汐的余光捕捉到了那六个字。她没说话,只是将怀表悄悄塞进旗袍内袋,表盖合拢的瞬间,指针疯狂跳动。
陈清雪察觉到异样,但没追问。她盯着裂缝壁,竖瞳金光流转,忽然发现岩层深处浮现出微弱星纹——那是敦煌莫高窟第249窟的星图残迹,与《河图残卷》七度偏差处完全重合。
“这地方……在模仿星轨。”她喃喃。
话音未落,她已挥斧而出。
刑天斧虚影横斩,金光劈向裂缝壁。斧影未落,她瞳孔骤缩,意识被猛地拽入幻境——
大漠风沙中,一座祭坛矗立,九具青铜棺环绕中央石碑。碑上刻着《轩辕真经》全文,碑前跪着一名女子,身穿太极刺绣高领衫,正是她自己。女子抬头,竖瞳金光暴涨,口中诵出一段古老咒文。
陈清雪猛然清醒,发现自己正以妖仙之力在岩壁上刻星图。她的手指如刀,划过石面,星位精准无比,每一颗都对应《河图残卷》缺失的七度。最后一笔落下,整幅敦煌星图完整浮现,金光流转,仿佛活了过来。
彭涵汐的怀表突然“咔”地弹开。
表盖内侧,映出一幅画面:她身穿德式军装,站在柏林地下祭坛前,与一名纳粹军官握手。背景墙上,挂着一幅《轩辕真经》拓片,右下角盖着“千面罗刹”图腾。
画面一闪即逝。
表盖合拢,指针归零。
彭涵汐脸色煞白,手一抖,怀表差点落地。她迅速收起,指尖发颤。
冉光荣已察觉不对。他看向彭涵汐,又看向那幅星图,忽然道:“你早就知道这里?”
彭涵汐没回答。她盯着星图,喃喃:“七度……不是偏差,是钥匙。”
刘淑雅突然抬头,五色土在足底凝成薄盾:“裂缝又开了。”
众人回头。
石门裂痕缓缓张开,血藤不再扑击,而是如蛇信般轻探而出,缠上刘淑雅脚踝。这一次,没有攻击,只有轻抚,像是在确认什么。
刘淑雅没动。
藤蔓顺着她小腿攀爬,直至心口。她能感觉到,那不是恶意,而是一种……认主般的亲昵。
“它要进我身体。”她低声道。
“不行!”陈清雪抬斧。
“等等。”冉光荣拦住她,目光落在哭丧棒上,“它不是要吞噬她,是要‘共生’。”
彭涵汐突然冲上前,将子母封魂袋按在裂缝口。袋口符纹亮起,吸出一缕黑气。那黑气中,浮现出半张人脸——与黎波警徽照片上的面容,有七分相似。
她猛地后退,袋口死死封住。
“二十年前的勘探队……不止他一个人活着回来。”她声音发抖,“有人,换了脸。”
冉光荣盯着那裂缝,哭丧棒在掌心发烫。他知道,这棵青铜树不是终点,而是起点。血藤认刘淑雅,哭丧棒承古经,星图连柏林,怀表藏交易——所有线索,都在指向一个被掩埋七十年的真相。
而刘淑雅,正站在真相的入口。
血藤缓缓缠上她脖颈,如一条温顺的锁链。
她闭眼,五色土在体内流转,判官笔虚影在识海中轻颤。
藤蔓触碰到她唇瓣的瞬间,她主动张口,咬住藤节。
墨血顺着嘴角流下。
藤髓中,通天教主印记与哭丧棒噬魂纹同时爆亮,共鸣如雷。
冉光荣的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发烫,其中一枚,边缘突然裂开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