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藤缠上刘淑雅脖颈的刹那,整条裂缝的岩壁开始渗出淡紫色雾气,像从地底蒸腾出的毒瘴。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间带着铁锈味,仿佛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凝固的旧血。
彭涵汐后退半步,旗袍下摆的星象图微微发烫,天枢位的金线突然崩断一根。她没察觉,只是死死盯着怀表——那枚藏在内袋的黄铜老物,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烧她的肋骨。
冉光荣的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转,裂纹那枚边缘已泛起暗红。他没看刘淑雅,也没看藤蔓,目光钉在彭涵汐腕口。她脉搏跳得不对,不是惊惧,是某种被操控的共振。
“你表里有东西。”他说,声音不高,却像刀片划过玻璃。
陈清雪立刻横移,开山刀斜指彭涵汐咽喉。她不信鬼神,但信数据——刚才竖瞳捕捉到的画面里,敦煌星图与《河图残卷》的偏差,正是从彭涵汐怀表弹开的瞬间归零。
彭涵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她的瞳孔缩成针尖,镜片后的视线开始涣散,像是被人从内部调换了焦距。
“别让她开口。”冉光荣低喝,左手一扬,一枚通宝破空而出。
不是飞向她心口,而是精准嵌入她右手腕内关穴,铜币没入皮肉三寸,带出一缕黑血,腥得发苦。
彭涵汐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却硬撑着没倒。怀表从内袋滑出,啪地砸在岩面,表盖弹开。
表盘玻璃瞬间龟裂,蛛网般蔓延。裂纹中浮现出真实影像——
1943年,长江夜雾弥漫,一艘破败的夜航船在漩涡中打转。船首龙骨处,一名男子正将青铜司南嵌入凹槽。他穿着民国风衣,领口别着两枚龙洋银币,袖扣反光间,隐约可见蛇缠面具图腾。
是庹亿帆。
背景是即将沉没的“江华号”货轮,船尾编号“q-7”在火光中闪烁。
“这他妈是时空录像?”刘淑雅脱口而出,五色土本能地在脚底凝结,护住心脉。她左脸血纹微微抽搐,像是在翻译什么。
影像继续播放。庹亿帆转身,望向镜头,嘴角勾起。他没说话,只是抬起象牙烟嘴,轻轻一点。
画面骤灭。
怀表表盘彻底碎裂,指针停在3:21,秒针微微震颤,像被钉死在某个时间节点。
彭涵汐喘着气,额头冷汗滑落,嘴唇无意识开合,吐出几个音节:“der Schlussel ist im blut……”
冉光荣眼神一凝。他听不懂德语,但“血”这个音节,和通宝刺穴时引出的黑血,形成了某种诡异共鸣。
“她被种过记忆。”他低声说,“不止一层。”
陈清雪蹲下,刀尖挑起怀表残骸。表盖内侧还残留着最后一帧画面的残影——柏林地下祭坛的石柱上,刻着与哭丧棒噬魂纹几乎一致的符文。
“他在用历史做陷阱。”她抬头,竖瞳微缩,“这表不是记录,是诱饵。谁看,谁就被拉进那个时间点。”
刘淑雅忽然抬手,指尖沾了点彭涵汐腕口流出的黑血,轻轻抹在自己左脸酒窝处。血纹瞬间蔓延,像活物般游走一圈,最终停在太阳穴。
“我看到了。”她声音发颤,“1943年7月14日,江华号沉没前,庹亿帆在船底布阵。他不是在封龙脉……是在切。”
“切?”冉光荣皱眉。
“把龙脉切成两段。”刘淑雅闭眼,判官笔虚影在识海中疾书,“一段沉入江心,一段……被移植到了长城。”
话音未落,岩壁紫雾突然翻涌,像被无形的手搅动。裂缝深处,一股寒流倒灌而出,带着江底淤泥的腥腐味。
陈清雪猛地将开山刀插入地面,刀身《六韬》残句“守”字骤亮。她划破掌心,鲜血顺着刀槽流下,渗入岩缝。
地脉嗡鸣。
刀身映出的画面不再是敦煌星图,而是一段正在崩塌的长城——紫荆关至居庸关之间,城墙如被巨兽啃噬,砖石间渗出黑雾,雾中隐约有冤魂嘶吼。
“他在抽魂。”陈清雪咬牙,“用江底沉船镇住一段龙脉,再用冤魂喂养另一段,让长城变成活阵。”
她瞳孔竖瞳全开,金光如探照灯扫过岩壁。幻象深处,庹亿帆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他站在江底,象牙烟嘴连接着一条血线,直通地脉深处。烟雾凝成的龙脉图上,断裂点正与长城崩塌处完全重合。
刑天斧虚影在她背后缓缓成形,斧刃一寸寸劈向幻象。
岩壁被灼出一道焦痕,形状奇特——半枚龙洋银币的轮廓,双龙纹缺了一角。
冉光荣盯着那痕迹,忽然抬手,将哭丧棒横在胸前。棒头噬魂纹轻颤,与通宝裂纹同步跳动。
“他换脸的次数,和龙洋银币的图腾有关。”他低声道,“每换一次,就在龙脉上留下一枚‘印’。这半枚银币……是第七次。”
刘淑雅猛地抬头:“第七祭坛!锁龙井标注的就是第七祭坛!”
彭涵汐扶着岩壁站起,脸色惨白。她看了眼碎裂的怀表,又看向裂缝深处,声音沙哑:“往前走……还有东西。”
“你确定能走?”陈清雪冷冷问。
“不是我能走。”彭涵汐苦笑,“是它让我走。”
她指了指心口——旗袍星象图的天枢位,正微微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
众人不再多言,踏过紫雾,向裂缝深处行进。
十步之后,地面突然塌陷。
陈清雪反应最快,刀尖点地,借力后跃。冉光荣一把拽住刘淑雅手腕,通宝在掌心发烫。彭涵汐却没躲,任由自己坠入暗腔。
三人落地,尘土飞扬。
暗腔不大,四壁光滑,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掏空。中央一具干尸盘坐,身穿明代宦官服饰,双手紧抱一具铁匣。尸身早已风化,指尖轻触空气,便簌簌剥落。
唯有铁匣完好,表面锈迹斑斑,却清晰刻着四个字——“建文亲启”。
“明朝的?”刘淑雅屏住呼吸,“建文帝……不是失踪了吗?”
“不是失踪。”冉光荣盯着铁匣,“是躲进了地脉。”
彭涵汐踉跄上前,指尖刚触到铁匣,尸身便轰然化为灰烬。风一吹,灰烬卷起,竟在空中拼出半行字:“司南引火,江心燃脉。”
“快开!”陈清雪催促。
刘淑雅深吸一口气,五色土裹住双手,轻轻撬开铁匣。
内藏一卷泛黄绢帛,墨迹如新。首行大字赫然在目:“欲续龙脉,必以司南引九幽之火,燃于江心。”
字迹刚入眼,绢帛边缘便自燃,火苗幽蓝,无声无息。
冉光荣立刻抽出哭丧棒,棒头噬魂纹压向手札,黑气涌出,形成一层护膜。火势暂缓,但文字仍在消融。
一行行字迹在火焰中浮现又消失——
“甲午水门,子时启钥”
“双生子血,祭于龙首”
“千面罗刹,终归无面”
最后一行烧尽前,焦痕拼出六个字:“长江甲午水门”。
灰烬飘散,其中一片轻轻落在彭涵汐肩头,粘在旗袍星象图的“天枢”位。
那位置,正是北斗第一星,也是《河图残卷》缺失的“时空锚点”。
彭涵汐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那片灰烬。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档案局顾问的冷静,而是一种近乎朝圣的恍惚。
“找到了……”她喃喃,“父亲说的锚点……在这里。”
冉光荣盯着她,通宝在掌心缓缓旋转。他知道,这灰烬不是偶然粘上的——是手札在选人。
陈清雪收刀入鞘,竖瞳扫过四壁。她发现,岩层深处浮现出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一点点划出。凑近看,竟是与建文手札同源的笔迹,写着:“钥匙在血中,门在梦里。”
她刚想叫人,忽然察觉不对。
刘淑雅不见了。
转头一看,她正跪在暗腔角落,五色土在体内疯狂流转,判官笔虚影在她头顶剧烈震颤。她左手掐着自己右腕,鲜血滴入地面一道细缝。
血渗入的瞬间,缝中浮现出微弱光纹——是与建文手札相同的字体,写着:“第七祭坛,已启。”
“你在干什么?”陈清雪厉声问。
刘淑雅抬头,嘴角溢出墨血,眼神却异常清明:“它在认主。我不接,它就会找下一个容器。”
她举起右手,掌心血纹拼出一个字——“承”。
彭涵汐忽然踉跄上前,一把抓住冉光荣的手腕,将那片粘着灰烬的衣角按在他掌心。
“拿着。”她声音发抖,“天枢位只能认一次主。你若不接,它就会回到1943年。”
冉光荣低头看那灰烬,通宝裂纹突然扩张,边缘崩出一丝金光。
他知道,这不只是证据。
这是钥匙。
陈清雪走到他面前,开山刀轻轻搭在他肩上。
“你要是敢一个人去。”她盯着他,竖瞳金光流转,“我就用这把刀,把你钉在第七祭坛的门上。”
冉光荣笑了,将通宝捏紧,灰烬与血混在一起。
“问题不是我去不去。”他抬头,看向裂缝上方,“是第七祭坛的门,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