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掠过紫禁城檐角,铜铃不响,唯有金水河在低吼。
河水逆流,泛着铁锈般的红,像是整条河床被抽干了命脉,只留下凝固的血痂在表面浮动。一具具浮尸随波打转,胸口嵌着民国警徽,编号统一为0723——和黎波的枪套编号一模一样。没人知道这些“他”是从哪来的,只知道每具尸体的脸都被某种力量生生抹平,只剩光滑一片,仿佛被命运删去身份。
彭涵汐站在河岸青石阶上,玳瑁镜片后的眼珠微微颤动。她没说话,只是将父亲留下的罗盘残针缓缓插入玄铁板裂痕。金属与古铜相触的瞬间,发出一声类似牙齿咬碎骨头的脆响。罗盘指针疯转三圈,最终指向河心某处,针尾竟渗出一滴黑油,顺着板面滑落,坠入水中时激起一圈幽蓝涟漪。
“阵眼在下面。”她声音压得极低,“不是死物,是活祭。”
陈清雪蹲下身,开山刀横放膝前,《六韬》铭文在月光下泛出冷光。她割掌的动作干脆利落,血珠滚落水面,未散。那一滴血竟像磁石吸铁,在血红河面上画出一道蜿蜒轨迹,随即整片水域开始翻涌,倒影扭曲成一场爆炸——天津老城区火光冲天,砖瓦如纸片飞舞,可镜头拉近,却不见任何现代炸药痕迹。
真正的源头来自地下。
画面切换:一尊青铜鼎自地底升起,鼎耳刻着“崇祯十七年造”,两名披甲明军跪拜其前,口中念诵不明咒语。鼎内黑雾翻腾,隐约可见无数面孔挣扎嘶吼,而后猛然爆开,化作地脉冲击波,掀翻整座城市。
“不是恐怖袭击。”陈清雪收刀入鞘,“是风水爆破。”
刘淑雅靠在废弃岗亭边,左颊酒窝结了一层冰晶,眼角血纹已爬至耳垂。她咬破舌尖,舔了舔指尖,再探入河中取水尝了一口,立刻呛咳出墨绿血痰。痰中裹着半枚铜钱,边缘磨损严重,但“癸亥祭日”四字仍清晰可辨。
“祭祀快到了。”她喘息着,“他们要用黎波的血,唤醒鼎里的东西。”
话音未落,河底骤然传来闷响,如同巨兽吞咽。黎波猛地弓起背脊,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他脖颈浮现九道虚影铁链,每响一次,发丝便白一寸。他的脉搏与河水波动完全同步,仿佛整条金水河就是他的血管。
“他在被抽走寿命。”冉光荣终于开口,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指间翻飞,发出清脆碰撞声。他从马甲内袋掏出最后一包花生米,纸页是《奇门遁甲》残卷,轻轻摊在掌心。豆粒洒落河岸,排列成北斗之形。
“想救人,就得先找到命门。”
他弯腰,将哭丧棒第九裂痕对准地面,轻轻一划。金液滴落,渗入泥土,瞬间形成微型八卦阵图,八方砂石自动归位,围成镇灵局。耳后疤痕崩裂,血顺颈而下,落入阵中,竟让那八卦图多出一道虚线——正是通往河底阵心的生门。
“走!”冉光荣一脚踩碎阵图,率先跃入血河。
水冷得不像人间之物。
河底铺满碎瓷与断碑,每一寸都刻着《推背图》第六十象的变体图案:一人持鼎立于宫阙之上,脚下万骨堆积,题曰“乾坤颠倒,龙蛇起陆”。触碰者皮肤迅速皱缩,白发丛生,连呼吸都会加速衰老十年。
刘淑雅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判官笔虚影浮现掌心。她不敢碰那些碑文,只能用蛊术感知路径。纸钱塞入口中咀嚼片刻,吐出残渣,眼前闪现记忆碎片——一名穿长衫的守陵人正在石柱上刻符,口中喃喃:“以蛊寄命门,断一时因果……代价是魂不入轮回。”
她睁眼,看向昏迷的黎波。
没有犹豫,将最后三张养蛊纸钱塞进他衣领,指尖蘸血,在其膻中穴画下逆转符。判官笔虚影点下刹那,黎波胸口起伏恢复些许,白发增长速度减缓。
“暂时稳住了。”她瘫坐在淤泥中,嘴角溢出黑血。
就在此时,陈清雪右眼突感灼热。她低头看水中倒影,竟见自己手持刑天斧劈开河床,斧刃所及之处,青铜阵裂开缝隙,露出下方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口。她眨眼,幻象消失。
“我还没动手。”她喃喃。
河岸之上,冉光荣布完奇门局,花生米代表天蓬星,乾隆通宝定八门方位。局盘显示——死门当头,破阵者必魂飞魄散。
“阳随阴动,以伪破真。”他忽然念出一句古语,嗓音低沉如诵经。
众人一怔。
这并非《奇门遁甲》原文,而是失传已久的“真言破煞诀”。
他将哭丧棒插入河岸,口中再次低喝。地鸣顿起,整条金水河剧烈震颤,血漩涡骤停三息。就在这一瞬,河面影像再度浮现:天津爆炸的火光中,庹亿帆侧脸一闪而过,手中象牙烟嘴盛接一滴金色血液——正是从黎波头顶缓缓滴落的精元。
影像戛然而止。
彭涵汐扶了扶眼镜,却发现平光镜片裂开一道细缝。透过裂缝,她看见另一重倒影:年轻的自己站在金水桥头,身旁是父亲,两人正将一卷竹简埋入桥基。那时她还不懂,那不是封印,是埋下一个时间陷阱。
“原来我早就来过。”她低声说。
刘淑雅抬起手,发现眼角血纹已闭合成锁链形状,宛如一道封印烙在脸上。她感到体内判官笔的意识越来越强,几乎要吞噬她的神志。
“我能再撑一次。”她说,“只要有人愿意替我记住名字。”
冉光荣望向河底,轻声道:“我们下去。”
陈清雪拔出开山刀,刀身映出她坚毅的脸。她不再看倒影中的幻象,只盯着现实的水流。
彭涵汐合上公文包,子母封魂袋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四人重新跃入血河,朝着青铜阵核心游去。
黎波在昏迷中突然睁开眼,瞳孔漆黑无光,嘴唇微动,吐出一句话:
“我不是李参谋……我是钥匙。”
话音落下,河底石柱裂缝渗出黑色黏液,缓缓聚成四个字——子母同命咒。
陈清雪伸手欲触,指尖距文字尚有三寸。
黏液突然蠕动,沿着她的手腕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