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空气像被抽干了水分,静得能听见冰层内部细微的裂响。冷冻舱表面那艘黑色飞船的投影尚未消散,青铜镜面中央却已浮现出一只眼球——黎波的视网膜,星图密布,缓缓旋转,仿佛藏匿着四十八次轮回的记忆硬盘。
那只从镜中伸出的手,依旧悬在半空,指尖直指彭涵汐。可她没动,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右手,又抬头望向镜中那只戴着玳瑁眼镜、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河图墨迹的手。两双手一模一样,连小指上那道童年刻刀留下的旧疤都分毫不差。
“它不是我。”她咬牙,“是系统复制了我的记忆模板。”
话音刚落,镜面泛起涟漪,那只手突然翻转,掌心朝上,竟托起一枚光绪龙洋。银币缓缓升起,映出彭涵汐父亲临终前的画面:老人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半卷《河图残卷》,嘴唇微动,说的正是那句她始终无法破译的密语。
记忆开始模糊。
她猛地掐住自己大腿,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不能看太久!”她嘶声道,“这镜子在吃我们的过去!”
陈清雪立刻割开掌心,鲜血顺着开山刀流下,在地面划出一道太极弧线。刀锋轻点三处节点,刹那间,《六韬》残句自警服内衬浮现,金光如锁链缠绕三人周身。他们背靠背站立,形成一个简易的“守一心阵”,隔绝了镜面散发的认知污染。
冉光荣蹲在镜前,三枚乾隆通宝逐一嵌入镜框裂痕。他不再用哭丧棒敲击,而是以指节轻叩铜币边缘,模拟子午流注的节律。每敲一下,镜中画面就抖动一次,像是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
“频率对上了。”他低笑,“你家祖传的星象图,配上我奶奶包花生米的奇门黄纸,刚好是干扰波段。”
彭涵汐深吸一口气,撕下一页空白《河图残卷》,咬破舌尖,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我不是我。”
血字刚落,纸页竟微微颤动。那些红痕如活虫般蠕动,重新排列成一行陌生文字:“观星者非唯一接口”。
“系统在回应?”陈清雪皱眉。
“不,”冉光荣盯着那行字,“是底层代码在反向渗透——它怕我们发现真相。”
真相的第一个碎片,落在了黎波的视网膜上。
要读取数据,必须活体匹配。可黎波的投影正逐渐透明,肾部凹陷处渗出的金光越来越淡,魂魄置换进度条已逼近75%。
“再接入一次,他就彻底没了。”陈清雪握紧刑天斧。
“那就别让他当钥匙。”刘淑雅突然开口。她站在冷冻舱边缘,左颊酒窝崩裂,黑纹爬至耳根。她咬破手指,将一滴混着尸毒的血注入舱体电路板。
电流嗡鸣,尸毒顺着线路蔓延,模拟出黎波特有的生物电频率。投影眼球骤然震动,星图开始逆向旋转。
“成了!”彭涵汐迅速展开子母封魂袋,接通数据导线,“数据流正在回灌!”
陈清雪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瞳孔已化作竖瞳。她凝视投影,刑天斧轻敲太阳穴,释放微震波,与脑频同步。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甲子年七月十四,乱葬岗,七具蜡尸围成北斗阵型;
癸未年清明,津门地下铁道塌方,九名工人失踪,现场只留下半枚龙洋;
还有黎波跪在坟前焚烧银币的画面,火光中,他背后浮现出七道虚影,如同被剥离的灵魂碎片。
“他在喂养系统的同时,也在偷偷备份自己的魂魄。”冉光荣喃喃,“难怪每次重启,他都能记得前一世的事。”
数据继续倒灌,最终定格在一帧画面上:一艘悬浮于地脉熔岩中的黑色飞船,舱门开启,内部陈列着四十九个培养皿。前三十八个已碎裂,第四十到四十八号空置,唯有第四十九号——
里面躺着一个人。
面容枯槁,龙袍残破,头顶束发金冠歪斜。虽闭着眼,却能认出是建文帝的模样。
“克隆体?”陈清雪瞳孔收缩。
“不止。”彭涵汐调出设计图,“这是‘千秋劫协议’的终极执行终端——每当轮回重启,就会唤醒一个新的建文帝意识,用来维持飞船运转。”
“所以庹亿帆不是主谋,黎波也不是唯一的观测者。”冉光荣冷笑,“真正的操控者,是这艘船上不断重生的亡魂。”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关掉它。”
三层“道德力场”包裹着核心,传统符咒、灵器、血脉共鸣皆无效。每一次攻击都会引发全球风水罗盘暴走,昨夜东京湾甚至因此掀起海啸。
彭涵宇快速翻阅飞船结构图,忽然停住。“弱点在这里——情感能量共振点。”
“啥?”冉光荣挑眉。
“系统依赖观测者的情感波动维持稳定。”她指着图纸一处节点,“如果能在攻击瞬间制造强烈情绪冲击,就能撕开裂缝。”
“比如……唤醒他的执念?”
陈清雪沉默片刻,缓缓举起刑天斧,斧刃映出她眼底深处那一抹乌鸦羽色。
“你还记得李参谋的墓志铭吗?”她低声问。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所有人的记忆锁孔。
彭涵汐猛然翻动《河图残卷》,找到那页血迹浮现的折角——“甲子年七月初七,天地断联;癸未年七月十四,首祭归位。”
“首祭不是黎波。”她声音发颤,“是他祭拜的那个不存在的人——李参谋,才是第一个观测者!”
黎波每月十五去乱葬岗,不是为了祭别人,是为了唤醒最初的记忆锚点。
陈清雪仰头,怒吼出声:“你还记得李参谋吗!”
声音炸裂,整个b7室为之一震。她的妖仙血脉全面激活,皮肤泛起鳞光,竖瞳中燃起金色火焰。情感冲击如潮水般涌向飞船核心,道德力场出现细微裂纹。
就在这一瞬,冉光荣动手了。
他扯下腰间乾坤袋,将十二种辟邪砂尽数倒入哭丧棒裂缝。又抓起一把蘸血的花生米,裹进奇门书页,塞进棒身中空处。最后,他拔掉监控线路接口,将哭丧棒接上电源。
“现代科技+民俗玄学,试试能不能搞出点火花。”
棒尖滋啦作响,电流窜动,竟凝聚成一道电磁脉冲。他低喝一声,全力催动。
“老子今天不用符,不用咒,就用这根破棒子,给你来个物理超度!”
陈清雪跃起,刑天斧劈向核心外壳。就在斧刃触碰力场的刹那,冉光荣同步激发哭丧棒。
轰——!
电磁爆裂与刑天斧的威能叠加,裂缝瞬间扩大。道德力场崩解,全球风水罗盘停止逆旋,青铜镜上的倒计时凝固在00:00:46:12。
飞船主控舱门炸开。
硝烟散去,众人看清了内部景象——
第四十九号培养皿破碎,建文帝克隆体坐起身来,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哭丧棒。他缓缓睁眼,目光浑浊却带着千年沉淀的讥诮。
他张了嘴,无声翕动,口型分明是:
“谢幕者,是你。”
陈清雪的斧刃还悬在半空,刃尖滴落一滴血,正好落在培养皿边缘,顺着裂痕滑入克隆体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