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的青铜门在金光退去后显出原形,表面蚀刻着层层叠叠的符文,像是无数只眼睛闭合后的残影。空气里还残留着辟邪砂燃烧时的焦味,混着铁锈与硫磺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粗粝的沙。
冉光荣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耳后疤痕突突跳动,仿佛有根看不见的针在往颅骨里钻。他没伸手去摸,只是把左手三枚乾隆通宝攥得更紧了些——铜钱边缘已被掌心汗水磨出暗红,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
“那扇门……”陈清雪站在他侧后方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刀尖轻点地面,“不是封印,是钥匙孔。”
她话音未落,脚下青砖突然泛起赤红纹路,如同血管充血般迅速蔓延。整片地面开始升温,裂缝中喷出细小火舌,带着地底熔岩的腥气。那些火焰不向外灼,反而向内收敛,精准缠绕住前方那具被金光指引而出的密棺。
棺身由整块玄青石雕成,表面覆满烧结的琉璃渣,显然已在高温中沉埋多年。此刻地火舔舐棺盖,琉璃层层剥落,露出底下镌刻的河图洛书纹样——线条流畅如活蛇游走,中心一点太极阴阳眼正随火焰节奏缓缓旋转。
“这图案……”彭涵汐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再戴上时目光已冷,“和档案局三十年前销毁的‘地下城计划’徽章一模一样。”
冉光荣冷笑一声,从马甲内袋掏出一包花生米,撕开一角,随手撒了几颗在地上。花生壳滚过热砖,瞬间碳化发黑,但落地位置恰好构成一个倒置的离卦。
“不是巧合。”他说,“有人怕我们看不懂欢迎仪式。”
话音刚落,地火骤然加剧,整具棺椁腾起丈许高的烈焰,却无声无息,连热浪都诡异凝滞在半空。火焰颜色由橙转青,最后竟泛出幽绿,映得三人脸色发青。
“这是阴火炼形。”陈清雪眯起眼,竖瞳微启,却不敢全开——上次失控的记忆还在神经末梢窜动,“他们在用百年地脉之火,给死人做‘开光’。”
彭涵汐默默打开公文包,子母封魂袋贴于胸前,皮革纹理微微起伏,似有活物在内呼吸。她指尖轻抚棺体投影,在脑中还原出结构图:“双层夹壁,内棺藏物。但开启方式……恐怕得付出点代价。”
“我来。”刘淑雅忽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已站到最前,左脸酒窝微微凹陷,像是某种开关被触发。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棺钉上。那钉子通体乌黑,形如倒刺,沾血瞬间竟发出轻微嗡鸣。
“别!”冉光荣厉声喝止,可已经晚了。
刘淑雅张嘴,一口咬住棺钉。
咔。
细微的断裂声响起,伴随着皮肉撕裂的闷响。她嘴角立刻溢出黑血,顺着下巴滴落,在高温地砖上蒸腾成缕缕灰烟。但她没松口,反而用力一扯——
钉子拔出。
与此同时,她双眼翻白,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挤出断续低语:“……1943年冬……海河第七号闸口……我们三个戴着旧徽章……任务代号‘焚舟’……图纸不能交给军部……它连着地龙脊……”
声音戛然而止。
她踉跄后退,眼角那道蜘蛛状血纹猛地延伸,几乎爬至太阳穴。陈清雪眼疾手快,反手抽出一颗带金血的弹壳,按在她后颈命门处。温热的金属贴上皮肤,尸毒蔓延之势稍缓。
“你还记得什么?”彭涵汐上前扶住她肩膀,声音罕见地柔和。
刘淑雅喘息着摇头:“记忆是碎片……但我看见你父亲……还有两个穿民国警服的男人……你们站在一张巨大沙盘前,指着现在的双子大厦位置说——‘这里埋的是锁,不是桩’。”
彭涵汐瞳孔一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公文包上的金属搭扣——那枚早已淘汰的五角星徽章,在火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冉光荣蹲下身,拾起那枚被咬下的棺钉。钉尾刻着极小的数字:7-14。
“七月十四。”他喃喃,“甲子年,夜航船出港日。”
他抬头看向仍在燃烧的密棺:“火还没熄,说明还有东西没出来。”
话音未落,地火忽然收束,尽数灌入棺体底部。一声闷响后,外层石棺轰然崩解,化作齑粉。内棺显露——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石,表面浮现出纵横交错的线条,竟与现代城市管网图惊人相似。
最中央,一具枯骨盘坐其中,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掌心紧握一卷泛黄图纸。
“供热系统设计图?”陈清雪皱眉,“这种东西,值得拿命来护?”
“看细节。”冉光荣冷笑,“这图是1958年的版本,但标注的b3连接口却是2023年才立项的工程。时间对不上。”
彭涵汐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取图。图纸边缘已被烧焦,唯独中间一块完好,清晰印着“双子大厦b3连接口”几个字,下方还有一串手写编号:V-19-43-Lb。
“V是阀门,19和43……”她低声念着,“Lb呢?”
“黎波。”陈清雪突然说,“刑警队档案里,他的编号就是Lb-19。”
空气一静。
冉光荣盯着那串数字,忽然笑了:“有意思。1943年有人在做这张图,2023年有个叫黎波的人守着它的秘密,现在我们又在地火焚棺里找到了它——这条线,横跨八十年,专等今天揭开。”
他抓起一把新生成的辟邪砂,撒在图纸上。黑血残留感应之下,砂粒自动排列成六位数:。
“密码出来了。”他说,“但这不是终点,是陷阱的入口。”
彭涵汐迅速拍照存档,合上公文包:“这图我们必须带走,但不能现在查。津门供热系统涉及三百万人冬季供暖,一旦被人察觉我们在追这条线,整个城市都会变成战场。”
“那就先藏好。”陈清雪将图纸折成小块,塞进贴身内袋,“等风头过去。”
刘淑雅靠墙坐着,气息微弱,眼角血纹隐隐发烫。她忽然抬手,指向青铜门方向:“等等……门缝里……有光。”
众人回头。
那扇厚重的青铜门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缝,内部透出微弱蓝光,像是某种晶体在呼吸。更诡异的是,门缝边缘竟凝结出一圈霜花——在这地火炙烤的地宫深处,绝不该出现低温。
“不对劲。”冉光荣眯起眼,“地火只烧棺,不烧门。说明门本身有禁制,能隔绝一切能量。”
“或者……”彭涵汐声音发紧,“它在等特定的人。”
她话音未落,刘淑雅猛然起身,直冲门前。陈清雪欲拦,却被她甩开。
“我能感觉到!”她嘶喊,“里面的东西……认识我!”
她在门前停下,颤抖着伸手触碰那圈霜花。
指尖相接刹那,霜晶骤然扩张,顺着她手臂迅速攀爬。皮肤瞬间冻结,呈现青灰色,眼看就要侵入心脏。
冉光荣暴喝一声,哭丧棒脱袖而出,狠狠砸向她的手腕。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刘淑雅惨叫倒地,霜花随之碎裂消散。
“你疯了?!”陈清雪怒视冉光荣。
“她要是进去,就再也出不来。”冉光荣喘着粗气,棒尖指着门缝,“那不是通道,是嘴。等着吞活人的嘴。”
彭涵汐扶起刘淑雅,检查伤势。后者意识模糊,嘴里还在呢喃:“……图纸是假的……真图在李参谋的玉枕里……Lb不是编号……是名字缩写……黎波……其实是李承渊的儿子……”
三人齐齐一震。
“承渊?”冉光荣眼神剧变,“彭承渊?那个被抽走执念的勘探队长?”
彭涵汐脸色苍白,嘴唇微颤:“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通话说……‘地脉醒了,它选了新的守界人’……我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可如果……如果黎波真是他儿子……”
“那他就不是幸存者。”陈清雪缓缓道,“他是继承者。”
地宫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剧烈。石壁渗出黑色黏液,沿着地面蜿蜒而来,目标明确——直扑他们手中的图纸。
“走!”彭涵汐果断下令,“通讯已断,必须赶在系统重启前撤离!”
四人转身疾行,脚步踏在滚烫砖面上,发出噼啪脆响。冉光荣断后,哭丧棒横扫,将追来的黑液逼退。可就在即将抵达出口时,他忽然顿住。
回头。
青铜门缝中,一只枯瘦的手缓缓伸出,掌心朝外,做出“止步”手势。
那只手没有皮肉,只剩森然白骨,指节处却戴着一枚熟悉的戒指——和彭涵汐刚才套在父亲尸骨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