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大厦b3层的空气还在震颤，像是被某种无形的脉搏搅动。地底传来的搏动声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清晰，每一下都像踩在人的太阳穴上。蒸汽管道外壁泛起细密波纹，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沉睡巨兽的皮肤。
冉光荣蹲在原地，手指仍捏着那枚Lb-108的铭牌，但目光已落在活尸彭承渊胸前——勘探服第三颗纽扣下，一枚黄铜怀表半露在外，表面布满阴绿色锈迹，链子缠绕在干枯的手腕骨上，如同生根。
“这表……不该在这。”他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什么。
陈清雪站在五步之外，刑天斧斜拄地面，左手按在右腕割口处。血已凝成暗红痂块，但她没包扎。竖瞳微敛，盯着那怀表背面一道极细的刻痕——那是《奇门遁甲》中“兑宫反锁”的符纹变体，专用于封印执念未散之物。
彭涵汐一动不动。
她的眼镜片蒙了层雾，不知是冷雾凝结，还是体温蒸腾。她看着父亲残骸，又看向那些散落的Lb铭牌，最终视线定格在怀表上。她的手抬了半寸，又缓缓放下。
“你要开它？”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知道这种封印一旦破裂，残留的怨念会顺着血脉倒灌？”
冉光荣没答，只将三枚乾隆通宝轻轻摆在身前，呈三角之势。铜钱边缘沾着之前辟邪砂的灰红粉末，此刻竟微微发烫，像是被地下热流唤醒。
“破镜阵，阳引阴解。”他指尖轻弹，花生米裹着砂粒飞出，精准落在铜钱间隙，“你爸不是普通人死，是被‘换命’仪式钉进活体容器的。这种人留下的东西，不会无缘无故藏照片。”
话音落，他右手并指如刀，划过左掌，鲜血滴落铜钱中央。血珠滚入缝隙，瞬间蒸发成一缕赤烟，缭绕升腾，竟在空中勾勒出半个卦象——离火逆行，坎水倒流。
怀表“咔”地一声轻响。
锈蚀的表盖弹开一线，一股寒气喷涌而出，带着腐土与香灰混合的气息。表盘早已停摆，指针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但玻璃内侧却浮现出一张泛黄的小照：六岁模样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裙，笑得酒窝深陷，身后是海河闸口的铁栏杆。
陈清雪呼吸一滞。
那是她妹妹，六岁生日那天拍的最后一张合影。
她没动，可脚边的地砖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像是被无形之力撕扯。她知道，这是血脉共鸣引发的地脉应激——就像上一章胎记唤醒星图，此刻这张照片，正在激活某种更深的因果锁。
彭涵汐猛地跨步上前，却被冉光荣抬手拦住。
“你现在碰它，魂会被拖进去。”他说，“你爸的记忆被做过‘傩面遮蔽’，进去就是迷宫，找不到出口。”
“那就让我进去。”她冷笑，“你以为我怕见他？我怕的是……他根本不想见我。”
她说完，一把推开冉光荣的手臂，指尖直取怀表。
就在触碰到表壳的刹那，整条走廊的灯光骤然熄灭。
唯有那张照片，在黑暗中泛出幽蓝微光。
彭涵汐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眼睛睁着，却不再聚焦。整个人像被抽去重量，缓缓跪倒在地，双手仍前伸，仿佛还握着那枚不存在的怀表。她的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码头……”
刘淑雅靠墙坐着，眼角血纹又蔓延了一寸。她忽然抬头，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彭涵汐眉心。
“判官笔，镇神！”
血雾落地未散，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笔锋如剑，笔管刻着“断阴阳”三字古篆。那虚影一闪而没，钻入彭涵汐天灵。
她浑身一震，眼皮剧烈跳动，但意识已然沉入。
—
1943年冬，津门码头。
风雪如刀，刮过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外面传来轮船汽笛的呜咽，夹杂着远处炮火闷响。仓库内燃着两盏煤油灯，光影摇曳，映出墙上扭曲的人影。
彭承渊站在铁台前，军用大衣沾满泥浆，手里攥着一份文件。他对面，两名身穿黑袍、头戴青铜傩面的男人静立不动，手中捧着一卷暗金色织物——龙袍一角绣着五爪蟠龙，金线泛着诡异青光，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动。
“建文帝遗蜕所化龙衣，不可久存阳世。”左侧傩面人开口，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交予我们，封入地脉活枢，方可镇百年劫气。”
彭承渊沉默片刻，将文件推过去：“条件呢？”
“黎波必须活到‘量子鼎’完成。”另一人道，“他是唯一能承载鼎魂的容器。你们要用供热管道做养尸槽，以七十二具横死者为阵眼，维持他生命循环。”
钢笔落下签名时，墨水泛出青铜色泽，落在纸上竟不渗透，反而缓缓爬行，组成一个微型符阵。
彭涵汐站在角落，看父亲签下名字，心口像被铁钳夹住。她想喊，却发不出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从怀中取出那只黄铜怀表，放进铁箱，作为信物交付。
箱盖合拢前，她瞥见里面躺着一只保温罐，标签清晰写着：
Lb-07
生命维持协议启动
有效期：无限
就在此刻，铁箱侧面贴着一张白色名刺，墨迹未干：
千面罗刹·庹亿帆敬上
—
现实中的彭涵汐猛然睁眼。
她倒在冰冷地面，眼镜歪斜，鼻腔渗出血丝。右手五指蜷缩如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血痕。
“是他……”她喘息着，声音破碎，“庹亿帆……早在1943年就布局了。我爸他们……不是考古队，是‘守界人’的替罪羊。”
冉光荣蹲下身，用花生米蘸着新辟邪砂，抹在她额头。砂粒吸了血，转为深紫，自动排成一行小字：
癸未·津门殡仪馆特制
“1943年定制的怀表？”他喃喃，“殡仪馆怎么会参与这种事？除非……他们负责尸体防腐，顺便做‘换命’实验。”
陈清雪走上前，弯腰拾起那张从怀表里掉出的照片。她没看妹妹的脸，而是翻到背面。
原本斑驳空白的纸背，此刻竟浮现出几行小字，像是被热血激活：
“李承渊死于焚舟行动当晚。
黎波非其子，乃克隆体第零号。
守界锚点不在大厦，而在……”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书写者被人强行打断。
她抬头，看向彭涵汐：“你说‘黎波必须活到量子鼎完成’，那鼎是什么？为什么非得用他？”
彭涵汐摇头，刚要开口，忽然瞪大双眼。
她盯着陈清雪手中的照片，嘴唇颤抖：“你……你看表盘。”
众人顺她目光望去。
那枚黄铜怀表静静躺在地上，表盖大开。停摆的指针依旧指着三点十七分，但在玻璃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细密数字——不是时间，而是一组坐标：
N39.0833, E117.3333
冉光荣瞳孔一缩。
那是津门老城区的中心点，正下方，埋着上世纪废弃的第一供热总站。
“Lb编号七十二个……”他低声说，“七十二具活尸，七十二个阀门，七十二条命脉……他们不是在建管网，是在织一张‘人命祭阵’。”
话音未落，整条走廊的温度骤降。
管道外壁开始渗出黑色黏液，不是蒸汽冷凝，而是从内部挤压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般的导管里缓缓爬行。
刘淑雅突然尖叫一声，捂住左脸。酒窝处的封印穴位剧烈跳动，皮肤下似有虫蚁钻行。她挣扎着指向最深处的一节管道：
“它醒了……那个胚胎……它在叫 Lb-07……”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斧柄上的血痂因震动簌簌剥落。
她一步步走向那节管道，脚步坚定，眼神清明。
直到距离三步时，她停下。
因为她在管道内壁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可倒影的脖子上，挂着一枚本不属于她的黄铜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