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如雾,裹着铁锈与尸油混合的腥气,在b3裂缝深处缓缓翻涌。陈清雪一脚踏进倾斜的铁梯井,警靴踩在第三级台阶时,金属突然嗡鸣,电流顺着鞋底窜上小腿,像有无数根银针扎进骨头缝里。
她没退。
刑天斧尖轻轻点地,震出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前方阶梯的共振频率变了——带电的那几级,发出的是低频闷响,而安全的,则回荡着清越的颤音。她左脚一挪,避开了下一格泛着幽蓝电弧的踏板。
“老规矩。”冉光荣蹲在后面,从乾坤袋掏出一把花生米,混着灰褐色的辟邪砂,撒向阶梯接缝。砂粒落地即红,像是被看不见的血浸透,迅速勾勒出一条蜿蜒的安全路径。“三步一停,五步一验,别贪快。”
彭涵汐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凝着薄霜,嘴里默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口诀。她的手指搭在刘淑雅腕上,脉搏跳得极乱。刘淑雅靠墙喘息,左脸酒窝裂开一道细缝,黑血正从嘴角渗出,滴在锈蚀的梯阶上,发出“滋”的轻响。
“听见了吗?”她忽然抬头,声音沙哑,“打字机……还有哭声。”
没人回应。
但他们都听到了。
婴儿的啼哭断断续续,夹杂着机械敲击声,像是老式电报机在深夜发报,节奏诡异,不像是来自耳边,而是从脚下、从墙体内部渗透出来。
彭涵汐咬牙,继续诵念。河图残卷的韵律压住了那股幻音,可刘淑雅的手仍在抖。她指尖划过一根断裂的铜线,猛然抽搐,瞳孔瞬间扩散。
“……心跳不是从箱子来的。”她喃喃,“是从墙里……有人在写代码……用血写的……”
话音未落,头顶管道轰然炸裂,一股黑液喷溅而下。冉光荣猛地将《奇门遁甲》书页甩出,纸页在空中展开,竟吸住半空中的黏液,像一张符咒封住了污流。
“走!”陈清雪低喝,率先向下。
铁梯尽头是一扇锈死的合金门,门后隐约透出冷光。门环是双头蛇衔环造型,蛇眼镶嵌着暗红色晶体,表面刻满“Lb”编号,密密麻麻,像是某种仪式标记。
“活体血脉激活。”冉光荣摸了摸蛇首,指尖沾了层灰,“系统认的是1943年殡仪馆主任李守义——人早该烂成土了。”
他割破手掌,血滴落蛇目。
“砰!”
血珠被弹开,蛇口骤然张开,喷出一股阴风,吹得三人衣角猎猎作响。
“规则变了。”冉光荣擦掉血,“旧身份不管用。”
彭涵汐沉默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草人——稻草扎成,眉心贴着黄符,发丝乌黑细软。她剪下一缕胎发,混入冉光荣刚流出的血,再次涂抹蛇眼。
依旧无反应。
“还差什么?”陈清雪盯着蛇口,忽然抬手,从怀中取出那块黄铜怀表残壳。表盘碎裂,指针停在3:17,正是黎波的出生时刻。
她将残壳塞进蛇口。
“咔。”
机关轻响,蛇头缓缓闭合,门缝渗出冷光,缓缓开启。
门内,是一间圆形观测室。
墙壁布满老式监控屏,数十张照片钉在中央展板上——全是黎波。幼年、少年、青年……最后一张拍摄于昨日,他站在警局档案室外,神情平静,仿佛早已知道会被拍下。
“他在看镜头。”刘淑雅低声说,“他知道我们来了。”
陈清雪没说话,走向主控台。屏幕漆黑,接口处嵌着一块檀木碎片,边缘焦黑,像是从Lb-0001箱体上硬生生掰下来的。
“生物密钥+声纹认证。”她读出系统提示,“请输入Lb-0001初始绑定者指令。”
无人应答。
这指令,连黎波本人都未必知道。
刘淑雅却突然上前,指尖划破舌尖,将血涂抹在终端接口。她捡起那块檀木碎片,放进嘴里,缓缓咀嚼。
“别……”冉光荣想拦,可已经晚了。
她的眼角,蜘蛛状血纹瞬间暴涨,蔓延至太阳穴,双眼翻白,喉咙里挤出一串断续的摩斯音:
“0……0……0……”
“Lb……c……b?”陈清雪迅速在键盘输入,“不对,应该是‘Lb’。”
“不是字母。”彭涵汐盯着她瞳孔,“是密码。二进制转AScII——0是L,0是b。她在破译编码。”
刘淑雅猛地吐出碎木,嘴唇发紫:“Lb-0001……不是编号。是账户。初始绑定者……是‘母亲’。”
“母亲?”陈清雪皱眉,“哪个母亲?”
“系统日志里有记录。”彭涵汐调出后台,“1943年3月17日凌晨3:17,津门殡仪馆地下实验室,一名女性签署生命维持协议,以自身魂魄为引,启动量子鼎胚胎项目。签名栏写着——‘庹氏·素贞’。”
冉光荣脸色一变:“庹亿帆的母亲?”
“不止。”彭涵汐放大画面,“协议附加条款:每七十二小时生成一次灵魂副本,最多可存续108具分身,用于维持主体意识不灭。当前已激活——”
屏幕闪烁,跳出一行红字:
【黎波灵魂副本数:108\/108】
“全满了。”陈清雪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他从没真正死过。每次‘死亡’,都只是切换容器。”
“而我们杀的,可能一直都是替身。”冉光荣捏紧三枚乾隆通宝,铜钱边缘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主控台突然自行启动。
全息投影浮现,画面竟是观测室内部——三个背影清晰可见:陈清雪站在终端前,冉光荣蹲在角落,彭涵汐正翻查资料。镜头缓缓拉远,显露出第四人。
一个男人坐在阴影中的控制椅上,西装笔挺,袖扣闪着银光。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耳侧,像是在接听什么。
画面右下角,弹出微小进度条:
【灵魂同步率:7%…监控者在线】
“他在看。”刘淑雅颤抖着指向屏幕,“实时的……不是录像。”
陈清雪立刻拔枪,枪口对准投影核心。可子弹穿过光影,只在墙上留下一个焦黑弹孔。
“别浪费子弹。”冉光荣摇头,“这不是攻击系统,是反噬机制。我们触发了密文读取权限,自动暴露了位置。”
“那他现在知道我们在哪?”彭涵汐问。
“不。”陈清雪盯着屏幕,“他知道的更多。他知道我们知道了什么。”
她忽然回头,看向刘淑雅:“你刚才说‘母亲’,你怎么知道的?”
刘淑雅嘴唇还在流血,眼神却异常清明:“我咬的不是木头……是记忆。那箱子……它记得她。记得她抱着胚胎走进实验室,记得她签下名字时,手腕上的胎记——一朵梅花,开在内侧。”
“和黎波的一样。”彭涵汐低声补充。
“所以黎波不是容器。”冉光荣冷笑,“他是儿子。庹亿帆用自己母亲的魂魄,造了个儿子,再让儿子当祭品,骗过天地轮回。”
“不。”陈清雪摇头,“不是骗。是置换。他把母亲的命,换到了儿子身上。而黎波,从来就是‘Lb-0001’本身。”
话音未落,主控台突然发出蜂鸣。
所有屏幕同时亮起,画面切换至地下管网三维模型。中心节点闪烁红光,标注着:
【分流阀V-19-43-Lb | 灵魂锚点待激活】
“这是下一步。”彭涵汐迅速截图,“分流阀位置在城郊荒村,和你血滴显现的星图一致。”
“他要重启系统。”冉光荣盯着屏幕,“108个副本,只剩最后一个没上线。他需要一个‘真身’来完成最终同步。”
“那就是我们没见过的那个。”陈清雪收起枪,“真正的黎波。还没醒的那个。”
刘淑雅忽然踉跄一步,扶住墙面。她眼角血纹剧烈跳动,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在找我。”她 whispered,“箱子……它认得我的血。祖父的判官笔……封印的不是我,是它的一部分。”
“谁的一部分?”彭涵汐问。
“Lb-0001。”她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我是它的钥匙之一。你们以为我在帮你们破译密码?”
她缓缓举起手,指尖沾着自己的血,在空气中写下两个字:
“还债。”
主控台突然黑屏。
再亮起时,画面不再是投影,而是实时监控。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纯白,像蒙着一层蜡。
他开口,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低沉而清晰:
“你们终于来了。”
陈清雪握紧刑天斧。
冉光荣将花生米塞进口袋,左手三枚铜钱无声滑入掌心。
彭涵汐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光。
刘淑雅站在他们身后,嘴角的血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监控画面中的男人抬起手,指向摄像头,像是在指他们每一个人。
他的嘴唇动了动。
陈清雪读懂了那句话。
“下一个,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