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铁锈味撞上桥面,第23号承重柱的琉璃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一层活物般从底部向上攀爬。裂缝中渗出的暗红液体不再流淌,而是悬在半空,凝成一颗颗血珠,缓缓旋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节律牵引。
陈清雪握斧的手背青筋暴起,她能感觉到刑天斧与黎波双瞳之间的光束产生了微妙共振——不是同步,是角力。那股来自柱心的力量正在反推,试图将她的意志碾碎。
“它在计时。”彭涵汐低声重复,指尖抚过星象纱边缘,“可计的是哪一年?”
话音未落,整根柱体猛然一震,内部心跳骤然提速,每秒三下,精准得如同机械发条。桥面随之轻颤,远处路灯接连炸裂,玻璃碎片如雨洒落。
刘淑雅踉跄后退一步,背脊刺痛如针扎。莲花纹第九瓣边缘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她抬手摸向脸颊,指尖沾血——眼角蛛状血纹已爬至耳后,皮下隐隐有黑线游走。
“撑不住了……”她喘息着,“它不想被读。”
冉光荣没说话,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翻转,铜钱边缘泛着焦黑,那是昨夜奇门局留下的灼痕。他蹲下身,将铜钱逐一嵌入柱体裂缝,动作极稳,却在第三枚落下时,指节微微一抖。
金血自耳后疤痕渗出,顺着脖颈滑落,在水泥地上画出半个“契”字后戛然而止——血流干了。
“用这个。”他说,从马甲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豆壳上还沾着《奇门遁甲》残页的墨迹。他将豆子一枚枚按进裂缝,形成一个倒三角阵,口中默念:“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为门户。”
豆子入缝瞬间,结晶层扩张之势暂缓。但仅过了两秒,柱心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钟。
“破!”陈清雪低喝,刑天斧高举过头,借着黎波双瞳光束交汇之力,猛然劈下!
斧刃切入水晶表层,火花四溅。一道裂痕自击点蔓延,呈蛛网状扩散。随着“咔”的一声脆响,外壳崩裂,露出内里轮廓——一具人形棺椁,通体由透明冰晶构成,静静悬浮于十八米深的空腔之中。
棺中之人面容清晰,眉骨高耸,鼻梁挺直,嘴角挂着一丝诡异微笑。
是王振国。
他的皮肤已完全晶化,唯有心脏位置保留血肉,缓慢搏动。脊椎尾端延伸出七根银线,其中一根直连黎波命门穴,此刻正微微震颤,如同琴弦被拨动。
彭涵汐快步上前,子母封魂袋悬浮半空,吸取空气中逸散的阴气。她忽然眯眼:“棺盖上有刻痕。”
众人望去,只见冰晶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排列成环形图样,似河图四象,又像某种锁魂机关。
“斧痕。”陈清雪盯着自己刚才劈出的那一道划痕,“和它对上了。”
冉光荣点头:“你劈歪了半寸,反倒触发了机关。这棺材……本来就不该完整。”
刘淑雅扶墙站起,目光死死盯着冰晶:“我能读他的记忆。”
“不行。”彭涵汐立刻反对,“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得选。”她打断,伸手抠下一小块冰晶,毫不犹豫塞入口中。
咀嚼声响起,像是碾碎冰碴与骨头混合物。她的瞳孔瞬间失焦,左脸酒窝剧烈抽搐,尸毒逆流导致脖颈浮现黑色脉络。下一秒,她双眼翻白,喉咙挤出断续日语:
“昭和十三年……十月十七……我交出勘探图……只为换妹妹一条命……薛家答应过……让她活着……”
画面在她意识中炸开——
暴风雪夜,日军工程队围立第23号桩基。王振国跪在泥泞中,双手捧着一张泛黄地图,递向一名穿军大衣的军官。对方接过时,袖口闪过一枚怀表,表盖刻着薛家军徽。
“你确定这是最终坐标?”军官问。
王振国点头:“彭父不信天命,偏要挖‘罗刹眼’,该遭报应。”
镜头切换:混凝土浇筑前,一名女婴被裹进金丝麻纸,放入钢筋笼。她尚有呼吸,手指微动,指甲划过纸角,留下一道血痕。
王振国站在远处,闭眼转身,一滴泪砸进雪地。
幻象中断,刘淑雅喷出一口黑雾,整个人瘫软在地。冉光荣迅速点燃三张浸过黑狗血的厌胜钱,贴她七窍,同时将一把花生米塞进她嘴里。
“压住。”他沉声道。
她咳了几声,虚弱抬头:“他不是叛徒……他是被胁迫的……妹妹被抓了……薛家用她换地图……”
“薛家?”彭涵汐皱眉,“哪个薛家?”
“薛守义。”刘淑雅喃喃,“那个老僧……是他儿子。”
空气骤冷。
彭涵汐猛地想起什么,从旗袍袖中取出一枚戒指——战友遗物,二十年前勘探队解散时唯一留存的信物。她颤抖着将其贴近冰晶棺。
戒指触碰瞬间,棺中液体突然波动。
一滴燃油自王振国胸口渗出,顺着晶面滑落,滴在水泥地上。
那油呈深褐色,带着现代精炼工艺特有的清澈光泽。
“2023年的柴油。”彭涵汐声音发紧,“这不可能……他死了八十年。”
话音未落,油滴接触空气,轰然自燃!
火焰呈幽蓝色,瞬间吞没戒指。彭涵汐本能后撤,手掌却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割伤。鲜血滴落时,火势骤减,灰烬飘散,几片残角落地,拼成一小段文字:
“……七日周期,换命法成。L-23为引,癸亥女胎为媒,待时辰至,魂归旧躯……”
笔迹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震。
“这是我父亲的字。”
冉光荣蹲下,用花生米压住残页一角,防止被风吹走。他盯着“换命法”三字,忽然冷笑:“所以这座桥不是坟,是产房。”
“他们在复活他。”陈清雪接道,目光锁定棺中王振国的心脏,“用时间当养料,用谎言当祭品。”
黎波靠墙喘息,双瞳交替闪烁蓝光。他抬起手,指向自己肾区:“第七魄……还在跳……它想回来……”
“那就别让它回来。”陈清雪转身,刑天斧横扫,斩断连接他命门的银线。
银丝断裂刹那,整根承重柱剧烈震荡,内部传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冰晶棺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
就在此时,一股乳白色气流从刘淑雅指尖涌出,撞上棺体。莲花纹第九瓣金光暴涨,竟将部分邪力反向推回。
“我还能……再撑一次……”她咬牙。
“不用。”冉光荣拦住她,目光落在棺底一处凹陷,“那里有东西。”
彭涵汐俯身查看,从公文包夹层取出放大镜。透过冰晶,她看清了——
一枚箭矢残骸卡在棺底缝隙,箭杆断裂,但尾羽保存完好。更令人震惊的是,箭身上缠着一小卷纸,已被血液浸透,却仍能看出字迹。
“是勘探队的日志。”她颤声,“编号L-23,日期是……1944年10月16日,王振国失踪前一天。”
陈清雪挥斧劈出气浪,逼退残余火焰,冉光荣趁机将箭矢抽出。他用指甲刮开纸卷,展开一看:
“今日发现地下空腔,形如倒佛龛,内有汉字‘薛’。彭队长欲上报,我劝其暂缓。实则已与明石町方面联络,若妹能活,津门风水尽毁亦不惜……此罪,我一人担之。”
纸页边缘烧焦处,赫然呈现“L-23”编号轮廓。
彭涵汐怔住。
原来真相一直埋在这里。
不是背叛,是交易。
不是贪生怕死,是兄妹情深。
可谁又能想到,这份日记会被封进未来的燃油里,借由一场爆炸,重新现世?
风更大了,吹得桥栏防风罩哗啦作响。
刘淑雅忽然抬头,望向远方海平面。
“你们听到了吗?”
没人回应。
但她确实听见了——
遥远海底,传来一声钟响。
一下。
两下。
三下。
整座跨海大桥随之轻颤,频率与柱中心跳完全一致。
而此时,冰晶棺最后一道裂缝崩开,王振国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