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患平息的捷报早已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女皇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全城与民同乐三日——免征京城三日赋税,开放御街夜市,沿街搭设戏台、施放花灯,让百姓共沾太平之喜,同享安稳之乐。
旨意一下,京城瞬间沸腾。红灯笼密密麻麻挂满御街廊柱,朱红与明黄交织,映得街道暖意融融;彩绸缠绕着道旁老树枝桠,随风轻摆,添了几分灵动;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大红对联,字迹遒劲,满是对太平岁月的期许。叫卖声、欢笑声、丝竹声从街头漫到巷尾,此起彼伏,连空气里都飘着糖画的甜香、糖葫芦的酸甜与花灯纸浆的清润,满是人间烟火气。
第二日清晨,东宫褪去了往日的肃穆威严,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苏菲菲换下象征储君身份的明黄宫装,身着一身月白暗绣流云纹的锦袍,衣摆垂落,行走间流云似要随风而动;头戴轻纱帷帽,淡粉色轻纱垂落,将周身凤仪敛于素雅之中,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温婉又不失气度。她只带了两名心腹侍从,皆作平民装扮,一身青布衣衫,低调内敛,三人悄然走出东宫宫门,融入了街上熙攘的人潮,无人识得这位便是当朝皇太女。
御街之上,热闹得如同白昼。沿街小贩支起各色摊位,糖葫芦串得晶莹剔透,裹着厚厚的糖霜,引得孩童驻足;糖画艺人手腕翻飞,融化的麦芽糖在青石板上缓缓流淌,转眼便勾勒出展翅的凤凰、奔腾的骏马,金红透亮,栩栩如生;捏面人摊位前更是围满了人,艺人指尖轻捻,转眼便捏出王公贵族、神仙异兽的模样,惟妙惟肖。苏菲菲正驻足在戏台前,看着台上上演的《国泰民安》,戏文里的太平景象引得台下百姓阵阵喝彩,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笑意,眼底满是欣慰。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俊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闲散,却难掩温润:“这御街的戏文,倒是比宫墙里的规矩戏热闹许多,多了几分烟火气。”
苏菲菲回头,见来人一身青衫,衣料素雅,却衬得他眉目疏朗,身姿挺拔,正是许久未见的杀手阁阁主季若白。他刚处理完杀手阁积压的繁杂事务,难得抽出空闲现身市井,竟在此处偶遇了乔装出行的太女。苏菲菲抬手轻轻掀去帷帽,露出清丽绝伦的面容,浅笑道:“若白,别来无恙。看来阁中事务该是忙完了?”
季若白心中微动,指尖悄然蜷缩——她日理万机,掌管东宫与朝堂诸多事务,竟还记得自己阁中诸事,这份记挂,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暖意。他拱手行礼,目光落在她月白锦袍上,暗绣的流云纹在阳光下隐约可见,语气熟稔又带着几分克制:“幸不辱命,阁中诸事都处置妥当了,暂无大碍。倒是殿下,身为皇太女,竟肯纡尊降贵,来这市井之中凑热闹,倒是难得。”
“母皇下旨与民同乐,本宫也想亲身感受一番这太平烟火,看看百姓们的安稳日子。”苏菲菲示意身旁侍从退开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指尖无意识拂过腰间佩戴的同心佩,玉佩温润,触感熟悉,“说来也巧,一月后便是本宫的大婚之日,届时若白可要来观礼,见证这场盛典。”
“大婚”二字入耳,季若白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眼底的温润瞬间褪去,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心底翻涌的情绪险些冲破多年的伪装——他是杀手阁阁主,手握生杀大权,江湖与朝堂皆惧他三分,却唯独对眼前之人束手无策,连一丝妄念都不敢轻易显露。从当年大皇女算计下药,他暗中出手为她化解危机,到后来江南水患,他遣杀手阁暗卫暗中扫清障碍,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早已在心底深深扎根,枝繁叶茂。如今听闻她要大婚,且是五位夫郎共侍东宫,酸涩与不甘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一月后?殿下吉时既定,倒是可喜可贺,想必届时定是盛况空前。”
苏菲菲并未察觉他眼底的暗潮与声音里的异样,只当是寻常恭贺之语,笑着点头:“是母皇亲自安排的,为的是朝局稳固,凝聚各方势力。五位夫郎各有专长,分管宗室、勋贵、文事、卫戍等事务,往后也能为东宫分忧,辅佐本宫稳固江山。”
季若白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目光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落在街边璀璨的花灯上,不敢再与她对视——他怕自己眼底的情绪藏不住,泄露了那份见不得光的心意。杀手阁的事务,他能杀伐决断,毫不手软;可面对这份藏在暗处的心事,他却只剩无措与隐忍。他想质问她为何要选五人共侍,想阻拦这场大婚,却深知君臣有别,更明白她的储君之位容不得半分私情,她的每一步选择,都关乎江山社稷,而非儿女情长。“殿下身份尊贵,大婚定然是百年难遇的盛况,全京城百姓都会为之庆贺。”他声音平淡,刻意压下心底的翻涌,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不舒服与失落,“杀手阁那边还有些收尾事宜,尚未处理妥当,臣先行告辞,预祝殿下新婚顺遂,万事无忧。”
不等苏菲菲回应,他便转身快步踏入人流,青衫背影在喧闹的人潮中带着几分仓促的萧索,仿佛多待一秒,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走到僻静巷尾,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的闷痛感久久不散,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阁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终究护不住自己的心事,更留不住想要的人,只能看着她走向别人,走向属于她的盛世与安稳。
而苏菲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疑惑——方才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反常,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与落寞,可转念一想,或许是杀手阁事务繁忙,他心绪不宁所致,便也未曾深思,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抛开。
季若白的青衫背影彻底隐入人流后,苏菲菲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同心佩,玉佩的温润触感让她心绪渐稳。御街的喧闹依旧裹挟着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她转身走向不远处围满孩童的糖画摊,帷帽的轻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掩去了眼底的储君威仪,只剩几分难得的轻松与惬意。
“老板,要一只凤凰。”她声音温和,掷下几枚碎银,落在摊位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糖画艺人应了声好,手腕翻飞间,融化的麦芽糖在青石板上缓缓流淌,动作娴熟流畅,转眼便勾勒出一只羽翼舒展的凤凰,金红透亮,栩栩如生,引得周遭孩童阵阵惊呼,满眼羡慕。苏菲菲接过糖画,指尖触到温热的糖壳,微微发烫,看着孩子们围着摊边雀跃欢呼的模样,看着他们脸上纯真的笑容,嘴角不自觉扬起更深的笑意——这便是母皇想要的太平,是她愿倾尽心力守护的人间烟火,是她身为储君,最想守护的东西。
沿街前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新鲜的莲蓬哟,刚从湖里摘的,甜嫩多汁,不好吃不要钱!”“捏面人咯,王公贵族、神仙异兽,样样都有,孩子都喜欢!”她驻足在莲蓬摊位前,买了一串饱满的莲蓬,剥出一颗嫩白的莲子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带着湖水的清润,爽口至极。路过戏台时,台上正唱着《穆桂英挂帅》,穆桂英的飒爽唱腔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引得台下叫好声连连,掌声不断。苏菲菲站在人群后听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共鸣——同为女子,穆桂英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安宁;而她,亦要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稳住江山,护佑天下苍生。
不知不觉走到御街尽头的花灯铺,各色花灯挂满了整个店铺,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相映成趣,色彩鲜艳,做工精细。老板见她气度不凡,虽身着素衣,却难掩周身贵气,连忙上前热情推荐:“姑娘,您瞧瞧这盏‘龙凤呈祥’灯,是小的刚做的新品,做工精细,图案精美,寓意极好,最适合喜庆日子摆放!”苏菲菲抬眸望去,只见那盏花灯通体呈红色,灯面上绣着龙凤相拥的图案,龙凤姿态灵动,栩栩如生,灯芯点燃后,光影流转间,龙凤似要从灯上腾飞而出。她心中一动,想起一月后的大婚,便买下了这盏灯,让侍从提着,继续在夜色中漫步,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热闹。
而此时,不远处僻静的巷弄里,季若白的身影隐在阴影中,青衫与夜色相融,几乎难以察觉。他并未真正离去,而是遣出杀手阁的暗卫,悄无声息地跟在苏菲菲身后,暗中护她周全。指尖残留的紧握痛感尚未消散,他望着花灯铺前那个手持莲蓬、眉眼带笑的身影,眼底满是复杂与纠结——他不能靠近,不能惊扰她的太平时光,更不能泄露自己的心意,只能以这种隐秘的方式,默默守护她的安全。
“传令下去,”季若白低声对身旁的暗卫首领吩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面排查京城所有与苏凌薇有牵连之人,尤其是与大婚相关的匠人、宫人、侍卫,一丝疑点都不能放过,务必扫清所有潜在威胁。另外,暗中配合东宫卫戍,加固东宫与皇宫的安防,增加巡逻人手,若有任何异动,无需禀报,直接处置,绝不能让殿下陷入危险之中。”
“是,阁主。”暗卫首领躬身领命,话音刚落,便转瞬隐入夜色,消失不见,前去安排各项事宜。
季若白望着东宫的方向,夜色中,东宫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庄重而肃穆。他知道苏菲菲智谋过人,运筹帷幄,也相信她与五位夫郎的能力,足以应对朝堂与江湖的各种危机,可那份放在心尖上的牵挂,终究让他无法坐视不理,无法安心离去。他要做的,是扫清所有她看不见的暗礁,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让她的大婚顺遂无忧,让她的储君之路,再无半分阻碍,让她能安心守护这江山,享受这太平。
夜色渐浓,御街花灯如昼,灯火璀璨,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苏菲菲提着那盏“龙凤呈祥”灯,正驻足在一个走马灯摊位前,欣赏着灯上绘制的山水图景,灯芯转动,山水光影流转,别有一番韵味。身后忽然传来几道轻佻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哟,这姑娘生得这般标志,孤身一人逛花灯,可是在等情郎?”三个身着华服的纨绔子弟摇摇晃晃走来,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脚步虚浮,为首之人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面容轻佻,目光黏在苏菲菲的帷帽上,语气无礼又放肆。
另一个跟班附和道:“公子快看,这姑娘手中的花灯真漂亮,做工精致,不如送给我们,换姑娘陪我们喝两杯,好好乐呵乐呵?”说着便伸手去夺苏菲菲手中的“龙凤呈祥”灯,动作粗鲁。
侍从立刻上前阻拦,却被其中一人狠狠推倒在地,摔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臂擦出一道血痕。苏菲菲眸色一沉,帷帽下的面容冷了几分,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威压,却并未显露慌乱——她身为皇太女,历经朝堂纷争与权谋算计,岂会惧这等市井纨绔。
“放肆。”她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却自带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敢轻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女子,抢夺财物,可知王法森严,不可触犯?”
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被她的气势震慑了一瞬,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又仗着自己家世显赫,嚣张起来:“王法?在这京城,老子的话就是王法!识相的就赶紧摘了帷帽,让老子瞧瞧你的模样,陪哥哥们喝几杯,乐呵乐呵,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说着便伸出手,想要去掀她的帷帽,动作轻佻又无礼。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过,快如闪电。“砰”的一声巨响,那公子的手还未触及帷帽,便被一道黑影狠狠踹中胸口,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苏菲菲抬眸望去,只见季若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青衫猎猎,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戾气,眼底满是冰冷的杀意,与方才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方才并未走远,暗卫传来消息说殿下遭遇纨绔滋扰,便立刻赶了过来,看到有人竟敢对她不敬,心中的杀意险些失控,只想废了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事!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两个纨绔又惊又怒,脸上满是忌惮,却还是强装镇定,抄起路边摊位上的木棍,便要上前教训季若白。
季若白冷笑一声,眼底杀意更甚,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闪过,不过几招便将两人打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杀手阁特有的狠厉,每一击都落在要害之处,让两人痛得惨叫连连,再也爬不起来。他挡在苏菲菲身前,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地上的三人,语气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滚。再敢滋扰殿下,废了你们的手脚,扔去乱葬岗。”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仓皇逃走,连狠话都不敢再说一句。
侍从连忙从地上起身,忍着手臂的疼痛,躬身行礼:“多谢先生相救,感激不尽。”
季若白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人远去的背影上,语气冰冷,带着一丝余怒:“殿下安危要紧,此地鱼龙混杂,不宜久留,我送你回东宫。”
苏菲菲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微动,泛起一丝暖意。她知道季若白身手不凡,却未曾想他会为了自己这般动怒,这般不顾后果地出手。她收起心中的波澜,收起花灯,轻声道:“多谢若白出手相助。不过只是一点小插曲,无需在意,几个纨绔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季若白转身,眼底的戾气已渐渐敛去,只剩几分难掩的担忧与后怕:“京城鱼龙混杂,藏龙卧虎,殿下身份特殊,微服出行风险极高,需多加小心,不可掉以轻心。”他看着她手中完好无损的“龙凤呈祥”灯,又补充道:“我已让暗卫在四周警戒,确保安全,接下来由我亲自护送你回东宫,绝不再让你遭遇任何惊扰。”
苏菲菲没有拒绝,她知道季若白的心意,也明白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两人并肩前行,御街的花灯映照着彼此的身影,灯光流转,氛围宁静,一路无言,却莫名生出几分默契,仿佛多年的老友,无需言语,便已懂彼此心意。
回到东宫门口,苏菲菲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季若白,轻声道:“今日多谢你两次相助,这份恩情,本宫记下了。方才花灯铺前的调戏之事,我会让人处理,查清那几人的身份,不会牵连到你,你无需担心。”
季若白躬身行礼,语气平淡,刻意压下心底的情绪:“为殿下分忧,守护殿下安危,是草民的本分,无需殿下挂怀。殿下一路劳顿,早些安歇,草民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青衫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没有丝毫停留。
苏菲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龙凤呈祥”灯,指尖微凉。她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纨绔调戏,或许并非偶然——苏凌薇失踪多日,与清廷勾结的隐患未除,幕后黑手或许已按捺不住,开始暗中试探她的动向,想要寻找机会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