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菲听夫后说完众妃异动，指尖轻轻敲着膝头，指节叩击软垫的声响细碎，却透着沉稳的思量，忽然想起一人，抬眸问道：“对了夫后，南疆来的夕妃呢？他诞下五妹妹后一向低调寡言，极少参与后宫纷争，近来可有异常动静？”
夫后闻言，绣眉轻轻拧了拧，放下手中温润的茶盏，瓷杯与茶盘碰撞发出轻响，她往门外望了望，确认宫人都退至廊下，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凝重：“说起夕妃，他倒是比柔妃还要让人捉摸不透，行事愈发诡秘。”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缓缓道来，“他本就因南疆战败和亲而来，在宫中没什么根基，母族远在南疆难以呼应，诞下五公主后更是深居简出，连嫔妃间的寻常应酬都极少参与，本以为是安分守己之人。可这半个月，他宫里突然频繁采买南疆特有的草药，品类繁杂，有些甚至带着毒性，还特意托内务府寻了位懂南疆巫蛊之术的老嬷嬷入宫，说是要给五公主祈福驱邪。”
“巫蛊？”苏菲菲眸色一凛，眼底闪过锐利的寒光，巫蛊之术在宫中向来是大忌，夕妃敢公然寻巫蛊嬷嬷入宫，绝非简单的祈福那么简单。
“是啊，这事我也颇为忌惮。”夫后点头，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我派去的贴身嬷嬷说，夕妃宫里总飘着奇异的草药香，混杂着苦涩与甜腻，闻着让人不适，夜里还能看到窗纸上有模糊的影子在摆弄陶罐，像是在炼制什么东西。前几日五妹妹偶感风寒，低烧不退，太医去诊治时，特意留意了寝殿内的物件，发现孩子枕边放着个南疆样式的平安符，绣着繁复的异域图腾，里面裹着不知名的灰白色粉末，太医想拆开查验，夕妃却极力阻拦，只说是南疆祈福的习俗，粉末是晒干的花瓣磨制，不肯让太医细看，神色慌张得很。”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更关键的线索，又道：“更可疑的是，兰妃冷香苑里那些藏着的素色绢帕，除了绣着李家商号的暗记，边角的绣线竟是南疆特有的冰蚕丝，这种丝线坚韧不易磨损，颜色素雅，在京城极为罕见，只有南疆产出。而夕妃上个月刚托人从南疆捎来一批这样的丝线，当时说是要给五妹妹做贴身衣裳，用料柔软不伤肌肤，我当时并未多想，如今想来，怕是另有图谋。还有，他前几日借着带五妹妹在御花园散步的由头，特意绕到过冷香苑外，虽只在廊下站了片刻便离开，却让身边的宫女趁着无人注意，往苑内丢了个绣着相同冰蚕丝的香囊，动作隐秘，却还是被我派去的嬷嬷瞧了个正着。”
母皇听到这里，手指重重拍在桌案上，红木桌案震颤，茶盏里的茶水都溅出几滴，语气带着怒意：“他竟敢暗通废妃！莫不是还念着南疆旧部，想借着兰妃的势力，趁机搅乱朝局，为南疆复仇？”
苏菲菲反倒冷静下来，指尖轻轻按在眉心，沉吟道：“母皇息怒，此事未必是夕妃主动勾结。夕妃若只为南疆，大可直接联络南疆旧部，不必攀扯兰妃与李家这两股势力，毕竟兰妃是皇姐生母，李家又与苏凌薇余党牵连，他这般多方牵扯，反而像是被人胁迫，或是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不得不顺从行事。”她忽然想起五公主是夕妃在宫中唯一的牵挂，补充道，“五妹妹是他在宫中唯一的依靠，也是他的软肋，他向来疼爱孩子，绝不会拿五妹妹的性命冒险。那些草药和平安符，说不定不是用来害人，而是在防备什么，或是借着祈福的名义，向外界传递求救信号。”
“那该如何是好？”夫后有些担忧，眉头紧锁，“若是贸然派人追查，怕是会惊动他，万一幕后之人察觉，拿五妹妹要挟夕妃，或是直接对孩子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必硬来，需徐徐图之。”苏菲菲眼中闪过一丝盘算，语气笃定，“我让暗卫悄悄去查那批南疆草药的用途，确认是否与巫蛊有关，再派人盯着他宫中出宫的信使，查清他与外界的联络渠道。另外，按宫中惯例，五妹妹近日该去东宫小住几日，陪陪我这个姐姐，我正好借机接她过来，既能护她周全，避免她落入险境，也能私下问问夕妃，到底是谁在逼他，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夫后闻言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大半，连忙应道：“这法子妥当，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摸清实情，还能护住五妹妹。我明日就以身子不适、想让五妹妹陪陪我的为由，让夕妃把孩子送到东宫，也好让你安心查探。”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宫墙内的晨雾尚未散去，带着几分凉意，后宫嫔妃便按例前往夫后寝殿请安。苏菲菲特意留了下来，并未返回东宫，借着探望夫后之名，暗藏观察之心——五妹妹已六岁，懂事伶俐，心思单纯，不懂隐瞒，说不定能从她口中探出些有用的讯息，撕开后宫暗局的一角。
暖阁内檀香袅袅，暖意融融，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夫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软榻上，面色带着几分刻意的倦意，眉梢轻蹙，似是身体不适。嫔妃们按位份高低依次排立，姿态端庄，柔妃一身素色禅衣，手持佛珠，指尖轻轻转动，神色淡然，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淑妃端坐一旁的椅子上，身着淡粉色宫装，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样，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心思；夕妃牵着五妹妹的手站在队尾，小姑娘梳着精致的双丫髻，发间系着粉色丝带，穿着一身粉嫩的袄裙，裙摆绣着小兔子纹样，大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打量着暖阁内的陈设，偶尔扯扯母亲的衣袖，眼底藏着孩童的雀跃与天真。
“今日身子乏得很，起得晚了些，让诸位妹妹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夫后声音柔和，带着几分虚弱，抬手示意，“都坐吧，不必多礼。”
嫔妃们躬身谢恩，依次落座，殿内气氛安静，只听得见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柔妃率先开口，语气恭敬地请了早安，言辞简洁；淑妃紧随其后，让人呈上亲自熬制的安神汤药，说是听闻夫后不适，特意准备的，尽显贴心。苏菲菲目光始终落在五妹妹身上，见小姑娘眼神灵动，模样乖巧，便笑着招手：“五妹妹，过来让姐姐瞧瞧，许久不见，是不是又长可爱了？”
五妹妹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认可，挣脱夕妃的手，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脆生生喊了句：“大姐姐！”声音清甜，透着孩童的纯真。
苏菲菲弯腰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指尖传来孩童肌肤的温热细腻，语气亲昵：“几日不见，妹妹果然又长高了些，模样也愈发俊俏。听闻你近来在跟着先生学认字，可有进步？能不能认出姐姐写的字？”
“当然有进步！”五妹妹挺起小胸脯，满脸骄傲地说，“先生教的字我都认得，还会背《三字经》呢！大姐姐要是不信，我背给你听！”说着便要开口背诵，小脸上满是认真。
夕妃在一旁看着女儿与苏菲菲互动，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指尖悄悄攥紧，似是怕女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苏菲菲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愈发确定夕妃有难言之隐，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妹妹真厉害，比姐姐小时候还要聪慧。那妹妹在宫里，每日都玩些什么呀？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跟姐姐说说，让姐姐也乐呵乐呵？”
五妹妹歪着脑袋想了想，小眉头轻轻皱起，像是在回忆有趣的片段，片刻后眼睛一亮，声音清脆：“我常在宫里看书、画画，娘亲还会给我做南疆的花糕吃，甜甜的，可好吃了！就是……就是娘亲宫里总有些怪怪的味道，有时候像草药一样苦，有时候又像烧东西的烟味，闻着不好闻，我跟娘亲说过，娘亲让我别在意。”
这话一出，殿内气氛微变，原本平静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嫔妃们的目光都悄悄落在夕妃身上，带着探究与惊疑。夕妃脸色一白，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开口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小孩子胡说八道，哪有什么怪味道，不过是我宫里熏的驱虫草药罢了，近来天气潮湿，容易滋生蚊虫，怕咬到五公主，才特意熏的，味道是重了些。”
苏菲菲却没接话，像是没察觉到夕妃的慌乱，继续笑着问五妹妹，语气愈发温柔：“哦？还有这种事，想来是驱虫草药确实味道特殊，委屈妹妹了。那还有别的有趣的事儿吗？比如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去娘亲宫里，或者娘亲夜里偷偷做事，不让别人知道呀？”
五妹妹点点头，凑近苏菲菲耳边，小手捂着嘴巴，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有！前几日夜里，我起夜喝水，看见娘亲在窗边跟一个黑影说话，那个黑影穿着黑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娘亲还递了个小罐子出去。我问娘亲那是谁，娘亲说那是来祈福的高人，小罐子是祈福用的东西，还让我不许告诉别人，不然高人会生气的。”
夕妃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脸色愈发苍白，眼底满是紧张与不安。柔妃和淑妃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惊疑，似是没想到夕妃竟真的与外人暗通。
苏菲菲心中了然，抬手摸了摸五妹妹的头，动作轻柔，语气宠溺：“妹妹真乖，还知道替娘亲保守秘密。既然这么喜欢跟姐姐说话，今日便留在东宫陪我吧，姐姐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桂花糕，比娘亲做的南疆花糕还要甜，再带你去看东宫的花灯，好不好？”
五妹妹眼睛瞬间亮了，满是期待地转头看向夕妃，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摇晃，撒娇道：“娘亲，我可以去大姐姐宫里吗？我想吃桂花糕，想看花灯！”
夕妃眼底闪过惊喜与犹豫，惊喜的是女儿能去东宫，有苏菲菲庇护，或许能远离危险；犹豫的是怕自己的事牵连女儿，可他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夫后适时开口，语气温和：“菲儿既有此意，也是疼惜五妹妹，你便应了吧。五妹妹在东宫，有菲儿照拂，你也能松口气歇歇，不必每日紧绷着神经。”
夕妃再无推脱的理由，只能躬身应道：“臣妾遵旨，多谢夫后体恤，多谢殿下疼爱五公主。”他看向五妹妹时，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光亮，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几分希冀与托付。
晨安散去后，苏菲菲牵着五妹妹走出寝殿，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宫里的趣事，一会儿说自己画了好看的画，一会儿说宫里的小猫很可爱，浑然不知自己的稚语已撕开了后宫暗局的一角，暴露了夕妃的隐秘举动。苏菲菲心中凝重，脚步沉稳，一边耐心听着五妹妹说话，一边在心中盘算——五妹妹的话印证了夫后的猜测，夕妃宫中果然有异常，而那个黑影、那个小罐子，多半与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看来后宫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
东宫的暖阁里，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五妹妹捧着一盘桂花糕，吃得眉眼弯弯，小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时不时跟苏菲菲分享宫里的趣事，语气雀跃。苏菲菲一边听着，一边给她递水，状似无意地引导，语气温柔：“妹妹刚才说娘亲宫里有怪味道，还有黑影夜里来找娘亲，后来还见过吗？那个黑影有没有再去过？”
五妹妹咽下口中的糕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歪着脑袋想了想，小手比划着，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见过！就前几天，我找娘亲给我绣的小兔子荷包，不小心撞到了梳妆台，在梳妆台下面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盒子，方方正正的，上面还锁着小锁。娘亲看到了赶紧跑过来，把盒子抢过去藏起来，还跟我说不许再乱翻梳妆台，不然会生气的。”她凑近苏菲菲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我偷偷躲在门后看，娘亲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好多纸条，上面的字弯弯绕绕的，不像先生教的那些字，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个红色的小牌子，上面刻着一朵花，跟淑妃娘娘发簪上的花一模一样，我记得可清楚了！”
苏菲菲心头一凛，眼底闪过锐利的寒光——淑妃发簪上的纹样，并非普通花卉，而是前朝旧臣私下联络的暗记，极为隐秘，极少有人知晓，没想到竟出现在夕妃的盒子里，这说明夕妃不仅与兰妃有牵扯，还与淑妃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远比想象中复杂。她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柔声问五妹妹，语气依旧温柔：“那娘亲有没有跟你说，那些纸条和红色小牌子是做什么用的呀？是不是也是祈福用的？”
“没有！”五妹妹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娘亲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乖乖听话，不许跟别人说宫里的事，尤其是梳妆台下面的盒子，要是告诉别人，会有坏人来抓我们娘俩的。大姐姐，是不是真的有坏人呀？娘亲最近总偷偷哭，夜里还抱着我说，一定要保护好我，不让我受伤害。”
看着小姑娘眼底的担忧与委屈，苏菲菲心中一软，轻轻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别怕，有大姐姐在，没人能伤害你和娘亲，大姐姐会保护你们的，不管什么坏人，都不敢来欺负你们。”
安抚好五妹妹，让宫人带着她去偏殿玩，给她准备了玩具和绘本，确保她能开心玩耍，不受惊扰。苏菲菲立刻召来暗卫统领，语气凝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带人悄悄潜入夕妃宫中，重点搜查梳妆台下方，务必找到那个方方正正带小锁的盒子和里面的纸条、红色小牌子，动作要隐蔽，避开宫内眼线，不能惊动任何人，拿到东西后立刻带回东宫，不得延误。另外，密切监视淑妃的行踪，查清她与夕妃的联络方式，以及她背后的势力，一丝线索都不能遗漏。”
“属下遵旨，定不辜负殿下所托。”暗卫统领躬身领命，转身悄然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即刻安排人手执行任务。
暖阁内恢复了安静，苏菲菲坐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眼底满是沉凝。夕妃的异常举动、淑妃的隐秘联络、兰妃的暗中勾结，还有李家的贪赃枉法，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显然指向同一个幕后势力，而这股势力的目标，大概率是她的大婚，甚至是她的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