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之怀孕后的第三日,孕期反应便骤然袭来。起初只是晨起时的轻微恶心,没过两日,竟发展到闻不得半点荤腥——沈情辞按太医方子炖的安胎鸡汤,他刚闻了一口便扶着廊柱干呕不止,脸色苍白如纸;仆从端来的小米粥,勉强咽了两口,也尽数吐了出来。不过几日,他原本刚恢复些气色的脸庞,又添了几分憔悴,眼窝微微凹陷,连带着精神也萎靡了许多。
沈情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本就怀着身孕,却依旧每日天不亮便去厨房,翻遍古籍结合太医的建议,一遍遍改良膳食。荤腥不能碰,他便换成清甜的菌菇、鲜嫩的笋尖,用清泉水慢炖出鲜味;粥品难以下咽,他便将山药、南瓜蒸熟后压成泥,拌入少量粳米熬煮,让粥品更软糯香甜;顾宴之偶尔想吃酸甜口的,他便亲自去挑选新鲜的梅子,洗净后用冰糖慢熬成梅子酱,装在小瓷瓶里,方便顾宴之随时含服压惊。
这日清晨,沈情辞扶着微隆的孕肚,在厨房盯着仆从熬煮山药南瓜粥,时不时弯腰查看火候,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恰巧苏菲菲处理完早朝政务赶来,见他这般模样,当即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心疼与嗔怪:“情辞,你怎么又在厨房待着?你自己也是怀着身孕的人,这般日日操劳,身子怎么吃得消?”
沈情辞回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笑着说道:“殿下,宴之这几日吃不下东西,我实在放心不下。这粥得小火慢熬才软糯,我盯着些,他或许能多吃两口。”
“有太医和专职公公在,宴之的膳食自有专人照料,哪里用得着你事事亲力亲为?”苏菲菲轻轻扶着他走到厨房外的石凳上坐下,又让仆从递上温热的茶水,“你如今孕肚都显了,弯腰、久站都伤身子,太医反复叮嘱过要静养。宴之的事我记挂着,你更要记挂着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往后厨房的事,你只需要把改良的方子告诉嬷嬷,万万不可再亲自跑来跑去了。”
沈情辞刚要开口辩解,便见顾宴之在公公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顾宴之看着沈情辞额间的汗珠,又想起这几日他为自己的膳食费心操劳,眼眶微微泛红:“情辞兄,你快别为我费心了。我这孕期反应是常事,慢慢便会好转的。你怀着身孕,可不能再这般劳累,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苏菲菲也趁机补充道:“你看宴之也这么说。往后你每日只需陪宴之在庭院里散散步,说说贴心话,便是对他最好的照料。膳食、安胎等琐事,有我和嬷嬷安排,你只管安心养胎,咱们俩的孩儿,都要平平安安的。”
沈情辞看着两人眼中真切的关切,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听殿下和宴之的,不再这般操劳了。”
顾宴之孕期反应剧烈、难以下咽食物的消息,没几日便经由太女府的每日呈报传入宫中。女皇听闻后,当即放下手中批阅的奏折,眉头紧蹙,连忙召来身边最得力的李公公——这李公公在宫中待了四十余年,不仅心思缜密、做事妥帖,更曾照料过数位皇亲贵胄的孕期起居,对缓解孕期不适颇有经验。
“李公公,太女府顾夫郎孕期反应严重,连清粥都难以下咽,身子日渐消瘦,你即刻带着宫中最好的安胎食材与缓解孕吐的方子,去太女府照料。”女皇语气急切,又细细叮嘱,“你到了府中,务必尽心尽力,若有需要,随时差人回禀,太医院的太医也听你调遣,务必让顾夫郎能安稳进食,护好他与腹中孩儿。”
李公公躬身领旨,不敢耽搁,当即带着两名仆从,装上满满一车物资——有太医新配的清润安胎汤料、专人培育的无刺激鲜果、软糯易吸收的宫廷米糕,还有他多年来总结的孕期养护手札,快马加鞭赶往太女府。
抵达太女府时,苏菲菲正陪着顾宴之在廊下歇息,顾宴之刚漱过口,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满是倦意。李公公下车后,先是对着苏菲菲行了君臣之礼,随后语气恭敬又急切地说道:“太女殿下,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照料顾夫郎。陛下听闻顾夫郎孕期反应剧烈,心中十分牵挂,特意让老奴带来了宫中的安胎好物与缓解孕吐的法子。”
苏菲菲见李公公前来,心中一安,连忙说道:“有李公公前来,实在太好了。宴之这几日吃不下东西,我与情辞都急坏了。”
李公公闻言,当即走到顾宴之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询问了具体的反应情况,随后说道:“顾夫郎莫要担心,孕期反应剧烈是常事,老奴先前照料过几位夫人,都顺利熬了过去。”说着,他让仆从将带来的物资呈上,一一介绍,“这是用雪水熬制的冰糖雪梨膏,清甜润喉,能缓解恶心;这是宫中特制的小米藕粉糕,蒸熟后入口即化,无需费力咀嚼,最适合如今的您;还有这张方子,是老奴结合太医的建议整理的,用陈皮、生姜、甘草煮水代茶,每日喝上两碗,能有效减轻孕吐。”
一旁的沈情辞虽怀着身孕,也凑上前来认真聆听,时不时点头记下要点。李公公见状,又对着沈情辞说道:“沈夫郎您也怀着身孕,老奴这里也有一份温和的养胎方子,每日服用,既能补养身子,也能避免孕期不适。”
随后,李公公便立刻着手安排。他亲自去厨房指导仆从制作小米藕粉糕,叮嘱火候要拿捏精准,蒸至糕体软糯却不粘牙;又亲手煮了陈皮姜茶,晾至温热后递给顾宴之:“顾夫郎,您先尝尝这茶,若是觉得味道尚可,往后每日按时饮用。”
顾宴之接过茶碗,轻轻抿了一口,陈皮的清香中和了生姜的辛辣,入口温和,竟没有引发恶心。他又试着吃了一小块小米藕粉糕,糕体软糯清甜,顺着喉咙滑下,有吐了。
虽有李公公悉心照料,顾宴之的孕期反应却未如预期般改善,反倒愈发剧烈。先前还能勉强吃下一小块小米藕粉糕,如今哪怕是闻着温热的粥香,也会立刻扶着墙壁干呕不止,有时甚至连清水都难以咽下。不过短短三日,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愈发单薄,宽松的衣衫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说话都没了力气,往日里温润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
苏菲菲看着他这般模样,夜夜难眠,白日里处理政务也心不在焉,时不时便要差人去查看顾宴之的状况。李公公也急得团团转,接连请了太医院三位院首前来会诊,调整了数次安胎方子与膳食方案,可顾宴之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只能靠着少量营养液维持体力,这让府中众人都揪紧了心。
消息传到魏国公府时,顾国公夫妇正陪着年幼的孙儿玩耍,听闻独子在太女府中孕期反应剧烈、日渐消瘦,顾夫人当即红了眼眶,顾国公也皱紧眉头,连外衣都来不及换,便带着顾夫人与府中最擅长调理身子的老嬷嬷,装着满满一车自家培育的温补食材,急匆匆赶往太女府。
马车刚停在太女府门口,顾夫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拉着仆从的手急切询问:“我儿宴之如今怎么样了?他能不能吃下东西?”待得知顾宴之依旧难以下咽食物,顾夫人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脚步不停地跟着仆从往顾宴之的院落赶。
此时,顾宴之刚在嬷嬷的搀扶下躺回床上,气息微弱。顾夫人一进门看到儿子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顾宴之的手,声音哽咽:“宴之,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顾宴之见父母前来,眼中泛起些许光亮,虚弱地开口:“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顾国公虽未像顾夫人那般失态,却也红了眼眶,他走到床边,沉声道:“宴之,你莫要担心,爹和娘带来了府中老嬷嬷,她从前照料过不少孕期反应严重的女眷,定有法子帮你缓解。”说着,他示意随行的老嬷嬷上前。
这老嬷嬷在魏国公府待了数十年,经验丰富,她先是细细询问了顾宴之的反应时间、症状轻重,又查看了他近日的膳食记录,随后对苏菲菲与顾国公夫妇说道:“太女殿下,国公爷,国公夫人,顾夫郎这是孕期气血亏虚、脾胃失和所致,寻常的膳食与方子难以起效。老奴有个祖传的法子,用当年的新米磨成粉,搭配着自家养的乌鸡胸脯肉剁成泥,再加入少许温补的红枣碎,蒸熟成米糕,既软糯易吸收,又能补气血,或许能让顾夫郎吃下些。”
苏菲菲与顾国公夫妇当即点头:“好,便按老嬷嬷的法子来。”老嬷嬷立刻跟着仆从去了厨房,亲自挑选食材、研磨米粉、剁制肉泥,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懈怠。顾夫人则守在顾宴之床边,轻声与他说着家中的趣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不适。
待米糕蒸好,老嬷嬷小心翼翼地端来,顾宴之看着那小巧软糯的米糕,犹豫了片刻,在顾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轻轻咬了一口。米糕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米香与鸡肉的鲜味,没有丝毫油腻感,竟没有引发恶心。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接连吃了两口,虽依旧不多,却已是多日来吃得最安稳的一次。
见此情景,顾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苏菲菲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顾国公对着老嬷嬷拱手道谢:“多谢老嬷嬷,多亏了你。”老嬷嬷连忙摆手:“国公爷客气了,能帮到顾夫郎,是老奴的本分。”
往后几日,老嬷嬷便留在太女府,每日按着祖传的法子为顾宴之制作米糕,又搭配着温和的补气血汤剂。在老嬷嬷的照料与父母的陪伴下,顾宴之的孕期反应渐渐有了好转,不仅能吃下小半块米糕,偶尔还能喝上几口清粥,精神也日渐恢复,府中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