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晨八点半。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从斜对面的楼缝里挤进来，在墙上切出一条窄窄的亮。
林霄啃了两口面包，把最后一点牛奶一仰头灌下去，随手擦了擦嘴。
手机屏幕亮着。
最上面是一条置顶聊天——沈倾雪。
【9:30 之前到一趟公司。】
【有两件事：】
【1、昨晚的异常数据对一下口径。】
【2、把你的“身份关系”定一下。】
【——顺便，今天穿得像个人一点。】
最后那句显然不是玩笑，可偏偏带着点她特有的冷幽默。
“穿得像个人一点……”
林霄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洗得有点发白的衬衫，叹了口气，从衣柜里挑出那件勉强算新一点的深灰色衬衫，套上。
【——她让你“穿得像个人”，其实是在提醒你：】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那个被公司踢来踢去的小职员。】
【——你会站在桌子这边，而不是桌子那边。】
“桌子这边？”
林霄扣上最后一颗纽扣，笑了笑：“哪边，到底也只是桌子。”
【——但桌子两边，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
【——你以前被摆在桌上。】
【——现在，你坐到桌子旁边了。】
“那还挺说得过去。”
他抓起背包，检查了一遍——电脑、移动硬盘、笔记本、身份证、充电线，全在。
门刚拉开，后脑勺“嗡”的一下轻微一紧，像有什么从远处扫了一眼。
【——恶意波动轻微。】
【——源：你原公司的一个小群。】
【——内容：……】
系统话没说完，画面已经像水波一样浮上来。
——手机屏幕里的工作群，群名叫【技术部碎碎念】。
一条消息跳出来：
【小周：我靠，刚刚听人事那边说，监察部查老王查得挺狠？】
【同事A：真的假的？】
【同事b：别瞎说，群里说话注意点。】
【同事c：……我只想知道，那谁（林霄）现在怎么样了？】
过了几秒，小周又发了一条：
【小周：听说……被甲方那边“特别看中”了。】
【小周：咱这叫什么？有人在里头顶锅，有人在外头吃香喝辣。】
【同事A：你少说两句。】
窗口往上翻，有一条撤回的消息：
【——“白眼狼”三个字，被撤掉了。】
画面一扭，像被人从水面按了回去。
【——多数人对你的恶意已经转弱。】
【——更多的是“不安”“怕被牵连”。】
【——真正还对你抱着强烈恶意的，已经不多了。】
“王承浩和那猎头？”
【——还有一个。】
“谁？”
【——一个你几乎没怎么注意过的小领导。】
【——他在担心：‘如果调查继续下去，会不会查到他当年在项目上偷懒、乱签字的问题’。】
【——你在他心里，是“引火的人”。】
“这种恶意，正常。”
林霄锁上门，往楼下走。
“就像有人讨厌消防员，觉得你老来查就不让他乱拉电线。”
他走到楼下，刚想招手打车，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新邮件通知。
标题很长：
【关于你与本公司之间“技术顾问合作关系”的初步协议草案】
发件人是——唐律。
“来得挺快。”
林霄在路边点开。
邮件正文不长，附件里是密密麻麻的条款。
正文开头是几句标准官话，后面是唐律自己加的两行：
——先看总框架，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划出来。
——我建议你不要谦虚。
——你现在，很值钱。
林霄盯着那句“不要谦虚”看了几秒。
【——她是在提醒你：】
【——不要再用“打工人的脑子”来给自己定价。】
“那你说，我现在能值多少钱？”
【——钱不是重点。】
【——你真正值钱的是——】
【一，你能帮他们看到普通安全系统看不到的恶意；】
【二，你能从商业、技术、人性三条线上同时看问题。】
【——这种人，在他们那种桌子上，是很少的。】
“那你说，我开价开高点，她会不会翻脸？”
【——不会。】
【——真正聪明的人，会警惕便宜货。】
【——你要学会一点：】
【——你越把自己当回事，别人越不敢随便用你。】
“行。”
林霄在心里笑了一下，“你这套鸡汤，居然也有点用。”
【——这不是鸡汤。】
【——是生存指南。】
他把邮件先标记了“稍后处理”，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集团的地址。
车子缓缓驶入早高峰的车流，在喇叭声和刹车声里往前挪。
“顺便。”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晚那个……‘雾里的声音’，你能再捕捉到点什么吗？”
【——不行。】
系统干脆利落：
【——那是另一套频段。】
【——我能感知到你被接入了一个“观察频道”，但对方屏蔽了大部分轨迹。】
【——如果一定要描述——】
【——那更像是“他们在透过玻璃看你，而我只能看到玻璃反光”。】
“那你觉得，他说的那些，有几分真，有几分吓唬人？”
【——七分真，三分用话术给你施压。】
【——“中间的位置最危险”这句话没错。】
【——他们既不放心你完全站秩序那边，也不希望你彻底跑来黑暗这边。】
【——他们想要的，是——】
【——一个“随时可以拉过来用，又不会咬他们”的人。】
“那你觉得，我像吗？”
【——不像。】
【——至少现在不像。】
【——否则你昨晚不会对王承浩动手。】
“那叫动手？”
林霄靠在座椅上，“我只是——”
“把他自己干的事，推到该去的地方。”
【——这是“觉醒者”的典型思路。】
【——普通人只会想：我要不要报复。】
【——你在想：我要不要让这个恶意的因果，闭环。】
【——他们会盯上你的原因，也是这个。】
车子滑进集团大楼前那一圈车道。
林霄付了钱，下车，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镶在大理石外墙上的 logo——简洁、冷硬、不假笑。
这栋楼，从外面看，比他以前那家公司那栋，稳重得多，也危险得多。
“走吧。”
他对自己说。
—
大楼内，一切井然有序。
穿着统一工牌的人进进出出，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像精准的节拍。
前台小姐已经认识林霄，朝他点了点头：“林先生，沈总在 18 楼会议区等你。”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镜面里那张脸，看起来比几天前瘦了一圈，但眼睛更亮了点。
【——你现在看上去，像一个睡眠不足、但精神过载的疯子。】
系统很诚实。
“谢谢夸奖。”
电梯门开到 18 楼。
刚走出来，就看到周行站在门口，背靠墙，手里捏着一杯咖啡，看见他，举了举杯子：“来了？”
“嗯。”
林霄走过去，“昨晚熬得还行？”
“这种事对我来说是日常。”
周行活动了一下脖子，“反倒是你——第一次熬夜盯这种局，还能这样走路。”
“昨天练过，在天台上吹了半天风。”
“……”
周行表情微妙：“你这句话，要是让心理医生听见，会当场给你安排一个疗程。”
“先别安排疗程了。”
林霄道，“昨晚那帮人，有什么新发现？”
“进去说。”
周行推开会议室的门。
这次来的人不多。
沈倾雪坐在靠近屏幕的一侧，桌上摊着几份打印出来的图表。
唐律在另一边，手边多了一叠协议文本，明显是早上刚从打印机里冒出来的。
见他进来，两人都把视线转了过来。
“坐。”
沈倾雪抬了抬下巴，“先说昨晚的。”
周行把 U 盘插到大屏后面，屏幕亮起来，一条条曲线浮现出来。
“昨晚的异常行为，比前天更主动。”
他拿着激光笔指了指其中两条：
“这块，是他们踩陷阱的路径。”
“这块，是他们尝试绕开的路径。”
“这几条，则是他们假装正常用户，但又忍不住留下痕迹的路径。”
沈倾雪：“有提取到新的指纹？”
“有。”
周行点了点几个小红点：
“这里和这里，我们抓到了两个明显不一样的‘习惯’。”
“一个脚本负责老老实实跑测试集，另一个负责临时调参、绕路。”
“说明他们背后，还有人在线上盯着实时反馈。”
“不是完全放给机器跑。”
“也就是说——”
沈倾雪敲了敲桌子，“这不是纯自动化的黑盒。”
“背后有人。”
“而且不止一个。”
唐律在旁边插话：“从法律角度看，这帮人不是简单的‘黑客’。”
“更像是有组织、有分工、有上下线的‘数据猎手’。”
“将来我们如果要翻这笔账——”
“会比单纯起诉几个敲代码的小黑客，要复杂得多。”
“复杂才有意思。”
沈倾雪看向林霄：
“你昨晚那封邮件，我看了。”
“你建议我们在系统公告里写‘荆棘科技参与优化’。”
“那几个字，已经让他们起了兴趣。”
“你是怎么判断的？”
林霄简单把刚才那段“恶意映射”复述了一遍，把那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大致描述了一下。
周行听完，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你这就是——远程偷听敌人作战会议？”
“某种意义上。”
林霄不否认，“但我只看到了一角。”
“更多的，看不到。”
沈倾雪：“够了。”
“我们不需要一上来就把他们整个组织摸清。”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现在你这边，多了一点——”
她顿了一下，“半暗的视角。”
“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信息优势。”
她翻开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林霄面前。
“先说第一件事。”
“你和我们的关系。”
那份文件的标题很干脆：
《技术顾问（恶意行为分析方向）合作协议（草案）》
“先别被名字吓到。”
唐律指了指，“这是一个介于‘外包顾问’和‘内部合伙人’之间的定位。”
“简单说——”
“你不背社保、不打卡、不受考勤约束；”
“但我们会给你每月固定顾问费 + 项目提成 + 人身安全保障。”
“人身安全？”
林霄挑眉。
“对。”
唐律很认真：
“你接下来接触的信息、站的位置，不再是普通员工。”
“你有可能会被某些人当成麻烦。”
“从协议签署之日起——”
她用笔敲了敲其中一条：
“如果你在执行和本公司合作内容有关的事项时遭遇人身威胁，我们有义务提供相应的法律和安全支持。”
“包括但不限于：律师团队、必要的报警协助，甚至在极端情况下——”
她看了沈倾雪一眼，“短期安全住所。”
“听着有点夸张。”
林霄说。
“你希望永远用不上。”
沈倾雪淡淡道，“但我们不能假设，你永远不会用。”
“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被不止一双眼睛盯上了。”
“我不想哪天在新闻上看到你的名字。”
“只因为你一个人扛所有恶意。”
林霄沉默了一瞬。
【——她在给你“兜底”。】
【——不是免费的兜底。】
【——但至少，她没有把你当一次性的。】
【——对觉醒者来说，这种“兜底”，很难得。】
“钱呢？”
林霄把协议翻了几页，“顾问费写得这么保守？”
唐律嗓子里轻轻“咳”了一声，没忍住笑：“所以我说，你不要谦虚。”
“这一版是我按普通技术顾问标准拟的。”
“我个人建议——”
她推了推眼镜，“你至少要在这里加个一点五倍。”
“至于项目提成，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我们再谈。”
“别担心，集团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真正算账的时候，不会亏你。”
“你可别小看自己。”
沈倾雪插话：“你现在做的事情——”
“在我们内部可不只是‘改几行代码’那么简单。”
“你帮我们看的是——”
“恶意本身。”
“在这个信息时代，这东西比很多 KpI 值钱。”
林霄抬头，看着她认真的眼神。
那种被人“当回事”的感觉，不是拍马屁，不是空话，而是冷冰冰写在条款和条目里的东西。
他想了想，用笔在顾问费那一栏后面，划掉原来的数字，写上了新的——刚好是原来的两倍。
“你不是说，一点五倍？”
他抬头，冲唐律笑了一下。
“我觉得——”
“按照你们那位观察员的说法，我现在已经被写进‘特别档案’了。”
“那就别太便宜。”
“免得——”
“显得我这把刀，不值钱。”
唐律怔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行。”
“你有这个觉悟，我也放心了。”
沈倾雪把协议轻轻一合：
“第二件事。”
“昨晚的数据里，有一个异常点——”
“和你直接相关。”
林霄精神一凛：“怎么说？”
周行调出一组图。
“这是昨晚所有登录我们后台的账号列表。”
“正常情况下，只有几个固定账号在那段时间活跃。”
“但昨晚，有一个额外的只读账号，在凌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短暂登陆了两次。”
屏幕上，一个账号被特别标了出来。
账号名是——
【guest-obs】
“obs？”
林霄眉头一皱：“观察？”
“你可以这么理解。”
周行说，“这个账号，是我们很久以前留在系统里的一条‘后门’。”
“专门给——”
他顿了一下，看了沈倾雪一眼，“某些不方便出现的人，用来远程看一眼。”
“这个账号的权限不高。”
“只能看，不能改。”
“正常情况下——”
“不会有人去动。”
“可是昨晚——”
沈倾雪敲了敲桌面：
“有人，用这个账号，隔着系统，看了你一眼。”
林霄脑海里，雾中那个中性声音隐约响起：
【——你昨天那一步，走得很好。】
【——如果你跳了，我就不会来找你说话。】
“周川？”
林霄试探。
“不只是他。”
沈倾雪摇头：
“那条线不止他一个人。”
“他只是其中一个——”
“被授权看到你的人。”
“看我的什么？”
“看你在恶意里的反应。”
“以及——”
她的眼神忽然沉了沉：
“你有没有成为……‘他们那种人’的潜质。”
“他们那种人？”
“能改变整个盘面的人。”
“但那不是今天的重点。”
沈倾雪收回视线，语气恢复冷静：
“我们今天的重点，是第三件事。”
“第三件？”
林霄愣了愣。
“对。”
唐律合上文件，“这个，才是最麻烦的。”
“你昨晚恶意映射里，提到那两个在讨论‘荆棘科技’的人。”
“他们今天——”
“换了个方式，来敲门了。”
她把手机推到桌面中央。
屏幕上是一封转发过来的邮件截图，发件人是某个小而精致的创业公司域名，看上去像是正儿八经的“技术公司”。
邮件措辞客气：
【尊敬的荆棘科技团队：】
【我们是某某科技，目前在为一家互联网平台客户评估其安全策略升级方案。】
【我们注意到贵团队近期在某头部平台上有出色的表现，希望有机会邀请贵方作为第三方顾问，参与我们后续的一些合作项目评估。】
【初期我们可以以线上技术交流的形式进行，若进展顺利，可进一步探讨长期合作关系……】
末尾还很真诚地附上了微信、电话、公司官网链接，看上去非常正规。
“这算什么？”
林霄问。
“试探。”
沈倾雪冷笑：“他们在用一个‘干净马甲’，给一个‘假公司’发合作邀请。”
“看我们这边——”
“是真有一帮人，还是一层纸皮。”
“你要是接了，他们下一步会继续加码。”
“你要是拒了，他们会在系统那边——”
“继续用脚本打你们的脸。”
“你要是不理——”
“他们就会在那两条线之间，继续晃你的刀。”
周行：“你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了。”
“你是‘局中人’。”
“你说，咱怎么回？”
林霄把手机拖到自己面前，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回。”
他抬头，“但——”
“不是现在回。”
唐律挑眉：“你打算晾他们多久？”
“晾到今天晚上。”
林霄说，“等他们今晚在系统里第二轮踩完陷阱，再回。”
“这样，他们就会在‘系统里’和‘邮件里’，同时收到我们的——”
“反馈。”
“那你准备怎么写？”
“很简单。”
林霄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缓缓道：
“第一，我们表示‘受宠若惊’，但‘目前资源有限，只能参与少量项目评估’。”
“第二，我们会话里丢一点‘专业信息’，但不泄露任何真正的底层细节。”
“第三——”
他眼神一冷：
“我们会在言语中，不着痕迹地提醒他们——”
“‘我们不是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让他们觉得——”
“继续合作有价值，但任何试图占便宜的举动，都可能付出代价。”
沈倾雪慢慢笑了。
“我越来越喜欢你这个脑子了。”
“这种‘明知道是局，还要故意陪你演完一幕’的反向利用——”
“很有我当年年轻时候的风格。”
唐律在旁边扶额：“你年轻的时候，估计比他危险多了。”
“现在也不安全。”
周行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们说着的时候——
林霄后脑勺忽然又是一刺。
这次不是来自远方的群聊、也不是会议室，是一种离得很近、却被压得极死的恶意。
【——恶意预判触发。】
【——恶意等级：c+】
【——源：本楼层附近。】
【——对象：你本人。】
【——类型：不信任 + 防备 + “别被他拖下水”的潜在敌意。】
“附近？”
林霄视线微动，不动声色地看向会议室的玻璃门。
玻璃门外的走廊上，有人经过。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戴着工牌的中年男的脚步停了一下，目光顺着门缝往里扫了一眼。
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复杂——惊讶、不安、防备，还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嫉妒。
画面一晃。
恶意映射瞬间展开一个小片段：
——早上九点，某个部门的内部小会。
有人把一份邮件打印出来，拍在桌上：
【“听说沈总那边，最近挖了一个外部顾问，专门搞什么‘恶意分析’。”】
【“就是那个踩项目事故的小伙子？”】
【“听说差点跳楼，后来被甲方捞走了。”】
【“这种人也敢用？”】
【“万一哪天他脑子一抽，把我们这边也搞到监察部去，那怎么办？”】
【“我们部门这几年，说实话，有些地方也不那么干净……”】
画面一收。
恶意的线散掉。
【——对象身份：某业务条线中层。】
【——恶意程度不致命，但具有代表性。】
【——他们会本能防备任何“能看见恶意”的人。】
【——你在他们眼里，既不是同事，也不是盟友。】
【——而是一个——】
【——“拿着放大镜的人”。】
林霄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一下。
“看来，‘被写进档案’这件事，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是。】
【——你站得越高，看得越多，就越容易——】
【被当成潜在威胁。】
“那也没办法。”
他在心里淡淡道：
“人活着，总得让一部分人觉得安心，另一部分人不安心。”
“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你没威胁——”
“那你大概也真的，没什么用。”
—
会议结束后，沈倾雪把协议拿走，让法务再润一遍条款，下午安排签署。
“先把你变成‘自己人’，我们再放心把更多东西摊给你看。”
她说完这句，又补了一句：
“当然，是‘某一部分自己人’。”
“我们这儿，自己人，也是分圈层的。”
“你现在——”
她扬了扬下巴，“刚进第三圈。”
“那第一圈呢？”
林霄顺口问。
“第一圈的人，不出现在会议室里。”
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有一天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很多‘看不见的人’盯着的时候——”
“你就知道，自己被第一圈记住了。”
“……这话听着一点都不让人安心。”
林霄嘀咕了一句。
【——觉醒者不会有完全安心的时候。】
【——你能做的，只是争取一个：】
【——在不安心的前提下，活得更清楚一点。】
—
午饭在公司食堂随便应付了一口，下午被拉去和安全组开了一个小会，把接下来几天的“诱饵策略”对了一遍。
当讨论到“如果对方顺着‘荆棘科技’这条线直接找上门，我们要不要安排一个真实小团队‘披皮上阵’”时，周行盯着林霄问：
“你要不要——自己拉几个人？”
“荆棘科技，真的变成一个公司。”
“哪怕只有三五个人。”
“这样，壳就不是纯壳。”
“你这个人，也不会在对方眼里显得太轻飘。”
林霄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
系统先在他脑海里敲了三下：
【——危险提示。】
【——一旦“荆棘科技”变成现实公司，你和它之间的关系，将从“壳”变成“纽带”。】
【——那时候，所有指向荆棘的恶意，也都会顺着这条纽带，指向你。】
【——你能不能扛得住，是另一回事。】
“可以考虑。”
他没有立刻否定。
“但不是现在。”
“我现在，还没准备好——”
“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周行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这个回答，比你说‘我人脉不够’好多了。”
“你这话，倒让我有点佩服。”
唐律在旁边认真写着什么，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也多了一丝认可。
“你知道吗？”
她说道：
“很多人一觉醒，第一件事就是——”
“赶紧多拉几个人一起上船。”
“觉得人越多越安全。”
“结果——”
“船翻的时候，大家一起沉。”
林霄笑了一下：“我昨天自己一个人差点翻了。”
“已经够了。”
—
下午五点。
忙完所有内部会议，走出大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淡淡的暮色。
林霄刚站到大门口，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那封邮件的回复时间——他特意设了个提醒。
“现在。”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该轮到我们——”
“回一招。”
他走到一旁的落地窗边，点开那封所谓“小公司”的合作邀约，点击“回复”。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着键盘：
【尊敬的某某科技团队：】
【感谢贵方的邀请。】
【我们目前团队规模有限，暂时只能在少量项目中提供针对性的策略评估。】
【关于贵方提到的“安全策略升级方案”，我们有几点初步看法：】
【——建议贵方在使用目标平台的数据流作为“训练环境”时，充分考虑到平台侧的行为监控机制与风险偏好；】
【——任何过度依赖脚本行为的“测试方式”，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平台侧“风险模型”的训练样本；】
【——换句话说，被当成练习场的人，有一天也可能被当成靶子。】
【如果贵方确有严肃技术交流意图，我们可以安排一次线上沟通，进一步讨论细节。】
【不过，有一点需要提前说明：】
【——我们不会参与、协助任何形式的“未获授权的数据资产非正常利用行为”。】
【期待贵方的进一步回复。】
【此致】
【荆棘科技】
他思考了一下，又在“荆棘科技”后面补了一句极小的英文：
“we prefer hunters who understand the cost.”
这句话，普通人看了只会觉得有点装。
只有那种真正在把平台当“练习场”的人，看了才会心里一紧。
——他知道我们在猎。
——他知道我们用的是别人的地。
——他在提醒我们，猎人有一天也会被当成猎物。
【——不错。】
系统慢悠悠点评：
【——你这一封回过去，对方那边至少会有两种声音。】
【一种会说：这帮人挺有意思，可以聊；】
【一种会说：这帮人不好搞，小心一点。】
【——越是这种“有分歧”的反馈，对你来说越安全。】
【——他们越是一致觉得你“好用”“好骗”，你就越危险。】
“那就看看，他们今晚怎么回。”
林霄按下“发送”。
邮件飞出去的那一刻——
后脑勺轻轻一麻。
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隔着很远的地方，敲了敲他的后颈：
【——记住了。】
【——你这把刀，确实有点意思。】
【——那我们，就慢慢看——】
【——你是想帮秩序切肉，还是想帮我们划船。】
那道熟悉而陌生的中性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很快消失。
“来了？”
林霄在心里问系统。
【——是刚才那个“频道”的回声。】
【——他们不会每次都找你聊天。】
【——但你一旦做出某些关键动作，他们就会在暗处——】
【——记一笔。】
“好啊。”
林霄抬头，看着玻璃幕墙外一盏一盏亮起的办公楼灯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你们就记。”
“我也在这边——”
“记。”
“看谁先记不动，看谁先出手，看谁先——”
“付出代价。”
—
夜里九点多。
出租屋里灯光昏黄。
电脑屏幕上，后台的曲线再次开始抬头。
第三晚的猎与被猎，悄无声息地拉开序幕。
桌角那盆半死不活的小绿植，居然在这几天的阴晴不定之下，冒出了一点新芽。
很小，很嫩，却顽固地往上顶着。
林霄敲着键盘，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日志飞过，嘴角忽然勾起一点笑。
“系统。”
【——在。】
“你说——”
“有没有一天，我能把这套‘恶意预判’，写成一份产品说明书？”
“名字就叫——”
他停了一下，轻声道：
“《恶意预判：我能提前看穿所有陷阱》。”
【——有可能。】
【——前提是——】
【——你得先活到可以写完的那一天。】
“那就——”
“从今晚开始继续。”
“继续活，继续看，继续记，继续——”
“让一部分恶意，提前付账。”
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眼里，像两点细小却倔强的火。
远处，城市的另一头，有人也在盯着同一片数据流。
不同的是——
他们在等下一次猎杀的机会。
而他，在等下一次——
把猎手，推到光底下的时机。
——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