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末的吴县飘着薄雪，西头的荒田却热闹得冒热气——十几名百姓围着刚立起的木杆忙碌，木杆上系着浅蓝棉线，是虞姬前几日缝护膝剩下的料子，线端坠着块小石子，在雪地里垂得笔直。赵磊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一张展开的粗纸，纸上用炭笔描着细密的线条，标着“坡度1:20”“水位线”“轮作区”，是他根据现代农业规划画的春耕图，纸边还沾着几处墨渍，是昨夜和虞姬一起修改时蹭上的。 “阿禾，你看这道线，”赵磊指着图纸上的曲线，指尖划过“思源渠支流”的标注，“从主渠引过来，顺着这道坡挖，水能自然流到荒田的每一块地，不用靠人挑水。”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陶碗，碗里盛着清水，水面浮着块画了十字的木片，“这是‘水平仪’，木片不歪，就说明渠底平，水流才匀，不会有的地方涝、有的地方旱。” 阿禾凑过去看，木片在水里果然稳得很，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霸王，这法子真新鲜！以前俺们挖沟，都是顺着地势瞎挖，经常这边水漫了，那边还没沾着水。”小豆子蹲在一旁，拿着根小树枝在雪地上模仿图纸画线条，树枝尖冻得发红也不在意：“阿禾哥，俺看懂了！这线是渠，这小块是稻田，这小块是豆田，霸王说这样种，地更肥！” 刘邦扛着铁锹走过来，看到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忍不住皱了皱眉：“赵兄弟，挖个渠哪用这么麻烦？俺在沛县种地时，跟着老农学挖沟，看土色辨干湿，顺着坡走就行，哪用画这些道道？”他蹲下身，用铁锹在雪地里挖了个小坑，“你看，这土是‘卧土’，下面潮，挖渠时顺着这层土，水自然能流过来，比你这图纸实在。” 赵磊没反驳，只是笑着把水平仪递给刘邦：“刘大哥，你试试这个。咱们按你说的‘顺着坡’挖一段，再用这个量量，看看渠底平不平。”他转头看向虞姬，她正帮着扶木杆，棉线在她手里绷得笔直，“虞姬，你帮着看线，别让风刮歪了。” 虞姬点头，指尖轻轻捏住棉线，雪沫落在她的袖口，很快融成小水珠：“你慢些挖，雪地里土硬，别伤着腰。”她的目光落在赵磊的手上，他的指关节因为握笔、握工具有些发红，昨夜修改图纸时，她还帮他揉过，如今又要在雪地里动手，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挖不动就叫阿禾他们帮忙，别硬撑。” 刘邦果然按老法子挖了一段渠，铁锹下去，土块冻得发硬，挖得满头大汗。赵磊把水平仪放在渠底，碗里的木片立刻歪了，一头高一头低。“你看，”赵磊指着木片，“渠底不平，水过来时，高的地方流得慢，容易积泥；低的地方流得快，会冲坏渠岸。俺们画图纸，算的就是坡度，让水既流得匀，又不冲渠。” 刘邦盯着水平仪看了半晌，又蹲下身摸了摸渠底，沉默了片刻：“俺以前总觉得，种地靠老经验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道道’。”他想起去年抗旱时，自己靠老经验提议用水车，虽管用，却不如赵磊后来算的“水车间距”——当时赵磊说“每五十步放一架水车，能覆盖所有稻田，还不浪费人力”，后来果然比他预想的效率高得多。 这时，郑母带着齐地农匠王师傅来了，王师傅手里拿着一卷齐地的老农图，上面画着简单的田垄和水渠，和赵磊的图纸比，显得粗糙不少。“王师傅，你看看俺这图纸，”赵磊把自己的春耕图递过去，“西头荒田分三块，一块种稻，一块种豆，一块种麦，轮着种，能养地，明年稻子收成能多两成。” 王师傅接过图纸，越看眼睛越亮：“赵将军这图想得周全！俺们齐地也讲轮作，可没这么细，还标着‘养地期’。你看这稻豆轮作，豆子能让地肥，明年种稻就不用多施肥，省不少事！”他转头对刘邦说，“老刘，你别不信，这图纸上的‘道道’，都是算过的，比老经验靠谱。” 虞姬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赵磊昨晚写的“春耕要点”，用毛笔写在粗纸上，分了“选种”“耕地”“施肥”三条，每条下面都写得清清楚楚。“郑大娘，您把这个给百姓们念念，”虞姬把布包递给郑母，“赵磊说，让大家提前知道要做啥，开春就不慌了。”她转头对赵磊笑了笑，“你昨晚写得太晚，今天声音都有些哑，还是我来帮你说吧。” 赵磊伸手揉了揉眉心，确实有些累，昨夜为了算准坡度，他和虞姬一起查了之前记的农情笔记，还让小豆子帮忙量了好几次田宽，忙到后半夜。“辛苦你了，”他轻声说，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她的手还带着扶木杆的凉意，“等忙完这事，俺陪你去淮南买你上次说的染线，给孩子们缝新衣裳。” 虞姬脸颊微热，轻轻点头，转身帮郑母给百姓们念“春耕要点”。刘邦看着两人的互动，又看了看图纸上的线条，突然叹了口气：“俺以前争天下，总想着‘威加海内’，却不知道，让百姓有好地种、有好收成，才是真本事。赵兄弟，你这‘新法子’，俺服。”他拿起铁锹，“你说，接下来挖哪段？俺跟着你学，也试试这‘算坡度’的法子。” 赵磊笑着指了指图纸上的一段线：“就从这里开始，先用水平仪量平，再按线挖。刘大哥，你经验足，挖渠时帮着看看土色，要是遇到‘立土’（硬土），咱们就先浇些温水化冻，别硬挖伤了铁锹。”他把水平仪递给刘邦，“你试试，木片平了，就说明渠底对了。” 接下来的半天，百姓们跟着图纸挖渠，刘邦学得很认真，每挖一段就用水平仪量一量，遇到不懂的就问赵磊。小豆子帮着递工具，时不时凑到图纸旁，问赵磊“为啥豆田要种在稻田旁边”，赵磊耐心解释：“豆子根上有‘小疙瘩’，能养地，明年稻田种在这里，就能长得更好。” 傍晚时分，渠沟挖好了一段，用水平仪量过，果然平平整整。夕阳透过云层，给渠沟镀上了一层金边，虞姬提着食盒走来，里面装着刚煮好的红薯粥，是用今年的新红薯熬的，甜得很。“大家歇会儿，喝碗粥暖暖身子！”她把粥碗递给赵磊，又给刘邦递了一碗，“刘大哥，你学得真快，刚才量渠底时，比阿禾还准呢。” 刘邦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红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还是赵兄弟教得好，这‘新法子’虽难学，却真管用。俺以前总觉得老经验没错，如今才知道，经验也得跟着新法子变，才能让百姓过好日子。”他看向赵磊，眼里满是佩服，“你这脑子，要是生在俺们沛县，肯定是最好的农匠。” 赵磊笑了笑，接过虞姬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俺这些法子，也不是凭空想的，是以前看书学的，再结合咱们吴县的土性改的。种地没有‘最好的法子’，只有‘最适合的法子’，以后咱们还得跟着农匠学，跟着百姓学，才能把地种好。” 晚些时候，大家提着工具往回走，路过忠魂碑时，赵磊和虞姬特意停下脚步。碑旁的桃树上，缠着百姓们系的草绳，是怕冬天冻坏树干。赵磊从布包里掏出春耕图的副本，轻轻放在碑前：“郑大哥，张叔，周将军，咱们开春要在西头荒田挖渠种稻，用了新法子，能多收些粮食，孩子们也能多吃些新米。你们放心，俺们会好好护着这片地，护着百姓们的好日子。” 虞姬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布，上面绣着渠沟、稻田和豆田，是她白天趁着大家休息时绣的，针脚细密：“周将军，您护下的淮河，明年会有水顺着新渠流进荒田，您要是在，肯定会笑着看咱们种稻。”她转头看向赵磊，眼里满是笑意，“等稻子熟了，咱们再来告诉他们，今年的收成有多好。” 赵磊握紧她的手，雪地里的碑前，春耕图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是英雄们在回应。刘邦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追求的“天下”，从来都不是宫墙里的权力，而是眼前这样——有百姓的笑脸，有踏实的土地，有能让日子变好的新法子，还有愿意一起守护这一切的人。 往回走时，小豆子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嘴里哼着新学的歌谣：“新渠平，老经验，一起护着好稻田；霸王智，夫人贤，太平日子过不完。”赵磊和虞姬并肩走在后面，雪落在他们的发间，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他们知道，开春后，这里会有新的渠水、新的稻苗，还有百姓们更踏实的笑脸，而这些，就是他们一起守护的、最珍贵的太平。 属于楚地的故事，早已不是“霸王再兴”的征战传奇，而是“新思旧验”的民生智慧——是赵磊笔下的春耕图，是刘邦手里的老铁锹，是两人从分歧到共识的转变，是所有人一起为了好日子琢磨法子的踏实。这份智慧，会跟着新渠的水流进田垄，跟着稻苗一起长大，永远留在这片被守护、被珍爱的土地上，岁岁丰收，岁岁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