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的训练场在初冬的晨光里泛着冷意，冻土被马蹄踩得硬邦邦的，却挡不住场中沸腾的血气。韩信穿着一身简化的楚式甲胄，腰间悬着赵磊特批归还的短剑，正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杆，指向场中列阵的士兵——那是五千刚整合的楚卒，一半是归楚营老兵，一半是江东子弟，此刻正按照他的指令，演练着新的阵法。 “左翼弩手推进三步，箭尖斜指四十五度！右翼长戟手沉肩，守住阵脚！”韩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威严，木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记住，汉军骑兵善冲阵，咱们的阵要像铁桶，既要防冲，还要能反包抄！” 场下的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甲片碰撞的脆响在空地上回荡。归楚营的老兵郑五站在左翼，手里握着改良后的弩箭，眼神专注——他起初对韩信并不服气，毕竟这人曾是汉军主将，杀过不少楚地子弟。可这几日看韩信练兵，他渐渐服了：韩信的法子比以前的老套路更实用，比如让弩手和长戟手交替推进，既能掩护，又能快速反击，连最笨拙的新兵都能很快上手。 “郑大哥，你看这阵，要是真遇到汉军骑兵，能顶住吗？”身边一个年轻的江东子弟小声问，手里的弩箭还在微微发颤。 郑五刚要回话，就见韩信从高台上跳下来，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扶正了那子弟的弩机：“握弩要稳，胳膊别晃——汉军骑兵冲过来时，第一箭要射马眼，马一倒，骑兵就成了活靶子。”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抬手扔向远处的木桩，石子精准地砸在木桩中心的红点上，“练到我这准头，别说马眼，就是敌军将领的头盔，也能给你射穿。” 年轻子弟眼睛一亮，连忙照着韩信的法子调整姿势。郑五看着韩信的背影，心里的芥蒂又消了几分——这人虽曾是敌人，却真心在教他们保命、打胜仗，这份实在，比空喊口号强多了。 “霸王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赵磊和陈武并肩走来，身上都带着晨霜。赵磊穿着常服，手里拿着一卷文书，脸上带着笑意：“韩将军练兵有一套，才五日，这五千人就有了精锐的样子。” 韩信转过身，语气里少了往日的桀骜，多了几分谦逊：“是楚卒底子好，又肯吃苦——换作汉军的骄兵，未必能练得这么快。”他顿了顿，指着场中的阵法，“这是我结合楚地多水的特点改的‘水泽阵’，骑兵冲不进来，还能借着地形包抄，若是遇到彭越的梁军，应该能派上用场。” 赵磊眼睛一亮——他正想和韩信聊彭越的事。昨日陆贾从临淄带回消息，说刘邦已经联合了梁王彭越，彭越率三万梁军从西出发，准备攻打江东的屏障——广陵，而刘邦自己则率五万大军，从淮北往南，两路夹击，想一举拿下吴县。 “你也知道彭越的动向了？”赵磊把文书递给韩信，“这是田横送来的密信，说彭越的军队已经到了彭城，离广陵只有三日路程。广陵守将派人求援，说城里只有五千兵力，怕是撑不住。” 韩信接过文书，快速扫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彭越这人，最擅长打游击，抢粮草、断后路是他的强项，广陵的粮草只够撑五日，若是等他围了城，再断粮道，广陵就完了。” 陈武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那咱们赶紧派兵去救啊！我愿带三千精锐，日夜兼程去广陵，定能守住！” “不可。”韩信摇头，“彭越肯定在去广陵的路上设了埋伏，你带三千人去，正好中了他的计。而且刘邦的五万大军还在淮北，咱们若是分兵，吴县就空了，刘邦趁机来攻，咱们首尾不能相顾。” 赵磊点点头，韩信的分析和他不谋而合：“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围魏救赵。”韩信走到训练场边的地图旁，用木杆指着彭城，“彭越的老巢在彭城，他带走了三万梁军，彭城只剩一万老弱。咱们派一支水师，从胥江入淮河，再转泗水，突袭彭城；同时让田横派一支齐军，从临淄往西，牵制刘邦的大军；广陵那边，让守将假意投降，拖延时间，等咱们拿下彭城，彭越必然回援，到时候广陵之围自解。” 陈武有些犹豫：“水师突袭彭城，路途不近，要是被彭越的人发现了怎么办？而且归楚营的老兵大多是北方人，不熟悉水战……” “我来带水师。”韩信突然开口，眼神坚定，“我虽不擅长水战，但归楚营的老兵里有不少人曾在淮河当过水手，再加上江东水师的配合，突袭彭城没问题。而且我熟悉彭越的布防习惯，知道他哪里的岗哨最松。” 赵磊看着韩信，心里有些动容。韩信愿意主动请缨，不仅是为了赎罪，更是真的想为楚地做事。他拍了拍韩信的肩：“好！就按你说的办。水师由你和周平统领，带五千人，三日后出发；陈武，你率五千人守吴县，配合陆贾整顿防务；我带剩下的五千人，去广陵附近接应，随时准备夹击彭越的回援部队。” 众人领命而去。训练场只剩下赵磊一人，他望着场中整齐的阵列，心里松了口气——有韩信的智谋，陈武的勇猛，周平的水师，再加上田横的配合，这一战，未必没有胜算。 回到郡府时，虞姬正在院子里晾晒刚缝好的棉衣，是给即将出征的士兵们准备的。见赵磊回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递过一杯热茶：“练兵的事顺不顺利？彭越那边的消息，你和韩将军商议出对策了吗？” 赵磊接过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都妥了，韩信主动请缨带水师突袭彭城，周平配合他，三日后出发。我要去广陵附近接应，可能要走十几天。” 虞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披风，上面绣着暗纹的楚旗：“这是我连夜缝的，你带上，广陵那边比吴县冷，别冻着。归楚营老兵的家属，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每家都送了棉衣和粮食，他们不会有后顾之忧。” 赵磊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指头上的薄茧——那是连日缝棉衣磨出来的。他心里一暖，把她拥进怀里：“辛苦你了。等打赢了这仗，咱们就去齐地看看，田横说那里的秋梨很甜，咱们一起去摘。” 虞姬靠在他怀里，轻声应道：“好。我等你回来，给你做你爱吃的麦饼，还酿了米酒，等你庆功。” 接下来的三日，吴县上下都在为出征做准备。水师的战船在胥江码头检修，士兵们忙着搬运粮草和武器；归楚营的老兵们在收拾行装，有的在给家人写家书，有的在和江东子弟切磋武艺；市集上的百姓们也没闲着，有的送鸡蛋，有的送干粮，还有的主动来帮着缝补甲胄，整个吴县都透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暖意。 出发前一日，韩信去了大牢，见了被关押的夏侯婴。夏侯婴蜷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见韩信进来，连忙往后缩：“你……你是来杀我的？”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去打彭越了。”韩信坐在牢门外，语气平淡，“你以前跟着刘邦，觉得他能给你富贵，可你看，他为了自己的天下，连你这个‘功臣’都能当弃子。若是这次我打赢了，你不妨好好想想，跟着刘邦，到底值不值。” 夏侯婴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看着韩信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动摇——刘邦真的会救他吗？还是等他没用了，就直接杀了他？ 次日清晨，胥江码头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水师的二十艘战船整齐地停在江边，韩信和周平站在旗舰的船头，穿着崭新的楚式甲胄，身后的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赵磊骑着白马，穿着虞姬缝的黑披风，身边跟着陈武和陆贾，正要率军前往广陵。 “韩将军，周将军，彭城之战，就拜托你们了。”赵磊对着战船抱拳道，“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拼，保住兵力最重要。” 韩信也抱拳道：“霸王放心，我定会拿下彭城，逼彭越回援。广陵那边，你也要小心。” 号角声响起，战船缓缓驶离码头，百姓们挥舞着手里的布巾，大声喊着“早日凯旋”。赵磊勒住马，望着战船远去的方向，又转头看向吴县的城楼——虞姬正站在城楼上，朝着他挥手，身影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背后的长戟，指向西方：“兄弟们，出发！去广陵，打彭越，护江东！” “护江东！打汉贼！”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江面上的水波都在晃动。队伍沿着胥江往西走，甲片碰撞的脆响、马蹄踏地的闷响，还有百姓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江东冬日里最激昂的乐章。 赵磊骑在马上，握着腰间的暖玉——那是虞姬给他的平安符。他知道，这一战凶险万分，彭越的游击战术、刘邦的五万大军，还有未知的埋伏，都在等着他们。可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水师的韩信和周平，守吴县的陈武和陆贾，城楼上的虞姬，还有千千万万支持他的江东百姓，都是他的后盾。 队伍渐渐远去，吴县的城楼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赵磊抬头望向天空，初冬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带着一丝暖意。他想起韩信训练时的认真，想起虞姬缝棉衣时的专注，想起百姓们送粮时的热情——这些，都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彭越的梁军还在往广陵推进，刘邦的大军也在淮北集结，一场更大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可赵磊心里清楚，只要楚地上下一心，只要齐楚联盟稳固，就算面对千军万马，他们也能赢。 他握紧长戟，加快了马速。前方的道路虽然崎岖，却通往希望——通往江东的安宁，通往天下的太平，通往他和虞姬约定的、摘齐地秋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