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狂风嘶吼着撕扯天地。林哲宇的越野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艰难前行,雨刷器疯狂摆动,却依然赶不上暴雨在挡风玻璃上肆虐的速度。车灯勉强穿透雨幕,照亮前方不足十米的路面,两侧的黑影幢幢,像是无数扭曲的人形在雨中狂舞。
“导航完全失灵了。”林哲宇重重拍了下方向盘,语气焦躁。手机屏幕上的GpS信号已经完全消失,地图凝固在十分钟前的位置。
副驾驶座上的陈文欣凑过来看,长发不经意扫过他的手臂。“这种天气本来就不该上山。”她轻声抱怨,声音被雨声打得支离破碎,“特别是今晚...”
林哲宇没有接话。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中元节的前夜。台湾民间历来重视这个祭祀亡魂的节日,老人们常说,七月鬼门开,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特别是荒山野岭,最容易撞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车后座传来轻微的鼾声。李明浩和赵晓婷相依而眠,完全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只有坐在窗边的王美玲睁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着圆圈。
“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停一晚?”陈文欣建议道,声音里带着不安,“雨太大了,路况太危险。”
林哲宇刚要回答,突然前方黑暗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整车人瞬间被惊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李明浩惊慌地问,从后座探身向前。
车灯照射下,众人看清那是一个站在路中间的苍老身影。那老人佝偻着背,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雨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流淌,却不见他眨眼或擦拭。
在这荒山野岭,暴雨深夜,怎么会有一个老人独自站在路中间?
林哲宇按下车窗,雨水立刻泼了进来。“老先生,需要帮忙吗?”他大声问道。
老人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称。“你们不该来这里。”老人的声音沙哑却清晰,穿透雨声直抵每个人耳中,“特别是今晚。”
陈文欣紧张地抓住林哲宇的手臂。“我们迷路了,想去澎湖县城,请问这条路对吗?”
老人缓缓摇头,举起灯笼指向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岔路。“那条路不通了,三年前山体滑坡就封了。你们只能走这条小路,绕过山腰,大概两小时能到县城。”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条狭窄的小路在黑暗中蜿蜒向上,消失在浓密的树影中。
“谢谢您!”林哲宇大声道谢,但老人已经转身,提着灯笼蹒跚走入路旁的树丛,迅速被黑暗吞没。
“那老人有点怪怪的。”后座的赵晓婷小声说,揉着惺忪的睡眼。
李明浩搂住她的肩膀,“乡下老人大多这样,别多想。”
林哲宇犹豫片刻,还是转动方向盘,驶入了那条狭窄的小路。路面坑洼不平,车颠簸得厉害,两侧的树枝不时刮擦着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越往深处开,雨似乎小了些,但雾气却逐渐浓重起来。白茫茫的雾气缠绕着树木,在车灯照射下变幻出各种诡异的形状。有时像是人影倏忽而过,有时又像是扭曲的面孔在雾中一闪而逝。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一直沉默的王美玲突然开口。
众人静下来,果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腐朽,既诱人又令人不适。
“是花香吧。”李明浩不确定地说。
陈文欣皱起眉头,“什么花会在这种暴雨夜里开放?还香得这么...诡异。”
就在这时,车灯突然照见前方路旁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褪色的大字:七美村。
“七美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澎湖有这个地方?”林哲宇减缓车速,疑惑地看向四周。
雾气略微消散,露出路旁的景象。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路边是一片荒废的墓地,墓碑东倒西歪,被杂草和藤蔓缠绕。而在墓地中央,七座排列奇特的坟冢格外醒目。它们围成一个半圆,每座坟冢上都生长着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
那植物有着深紫色的茎秆,叶子黑绿相间,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花朵——七朵花簇生在一起,每朵花都有七片花瓣,颜色鲜红如血,即使在黑暗中似乎也散发着幽幽微光。那股奇异的香气正是从这些花朵散发出来的。
“七美人塚!”王美玲突然低声惊呼,“我听奶奶讲过这个故事。明朝时倭寇袭击澎湖,有七位女子不愿受辱,一同投井自尽。后来井边长出七棵花树,开出的花永远七朵同枝,人们说是七位女子的魂魄所化。”
“那只是民间传说罢了。”李明浩强装镇定,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哲宇停下车,“雨太大了,我们或许该在这里等到雨小些再走。”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尽管墓地环境诡异,但继续在暴雨夜的山路上行驶显然更加危险。
五人躲在车内,气氛沉默而压抑。雨水敲击车顶的声音单调而持续,像是无数手指在敲打。车窗上的雾气越来越重,不得不时不时擦拭才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那花...好像在动。”赵晓婷突然指着最近的一株花,声音发抖。
众人凝神看去,果然,那些血红的花朵似乎在轻微摇曳,尽管此刻并没有风。更令人不安的是,它们仿佛正慢慢转向车辆的方向,如同有意识地在观察车内的不速之客。
“是雨滴打动的吧。”李明浩说,但不确定的语气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时间缓慢流逝,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突然,车灯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引擎也同时熄火,车内车外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林哲宇试图重新启动车辆,但毫无反应。彻底的黑暗中,只能听到雨声和每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手机也没信号了!”赵晓婷带着哭音说。
黑暗浓重得几乎可以触摸。那股奇异的花香不知何时已经渗透进车内,甜腻中带着腐味,令人头晕目眩。
“看外面!”陈文欣突然惊呼。
众人看向车外,顿时毛骨悚然——那些七美人花正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如同七双血色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更可怕的是,红光映照下,似乎有模糊的白影在花丛间移动。
“那、那是什么?”李明浩结巴地问。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些飘忽不定的白影。它们似人非人,在花丛间飘荡,时而融入花中,时而分离出来,绕冢而行。
王美玲突然捂住耳朵,“你们听没听到?好像有女人在唱歌...”
大家静下来,果然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夹杂在雨声中。那歌声悠远而哀婉,用的是闽南语,唱词模糊难辨,但曲调悲切凄美,听得人心中发酸,又毛骨悚然。
“是风声吧...”林哲宇试图理性解释,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整个墓地。所有人都尖叫起来——闪电的光芒下,他们清楚地看到每个坟冢前都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面色惨白,长发披散,眼睛是两个黑洞。而最近的那个女子,几乎就贴在车窗上!
闪电过后,一切重归黑暗。但恐怖景象已经烙印在每个人视网膜上。
“开车!快开车!”李明浩失控地大喊。
林哲宇疯狂地转动钥匙,引擎终于发出呻吟般的声音,启动了几次后终于重新运转。车灯也亮了起来,虽然昏暗不定。
就在灯光亮起的刹那,他们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紧贴着前挡风玻璃——那是个年轻女子的脸,美丽却毫无生气,眼睛完全没有焦点,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最可怕的是,她的身体似乎与最近的那株七美人花相连,茎秆没入她的后颈,如同提线木偶。
“啊!”车内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林哲宇猛踩油门,车子蹿了出去。通过后视镜,他们看到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站在原地,缓缓抬手向他们告别,脸上依然挂着那令人胆寒的微笑。
车辆疯狂地在山路上行驶,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雨似乎小了些,但雾气更加浓重,能见度极低。
突然,前方雾中又出现一个提灯笼的身影。林哲宇急打方向盘想要避开,但车辆失控打滑,猛地撞向路旁的一棵大树。
撞击力并不大,所有人都系着安全带,只是轻微擦伤和惊吓。但当他们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时,那个提灯笼的身影已经站在车头前。
不是先前那个老人。灯笼的光照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水草缠绕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像是刚从水中打捞起来的尸体。他咧嘴一笑,嘴里满是淤泥和水草。
“留下来吧...”他发出咕噜的声音,仿佛喉咙里灌满了水,“她们需要陪伴...”
林哲宇倒车,试图绕开这个恐怖的存在。但那身影突然飘到驾驶员侧窗外,腐烂的面孔紧贴玻璃,空洞的眼窝盯着车内的人。
“七美人寂寞太久了...”它嘶哑地说,一只手拍打着车窗,留下湿滑的黏液痕迹。
林哲宇猛踩油门,车子蹿出去,将那个恐怖的身影甩在后面。但通过后视镜,他们看到它依然站在路中央,灯笼在雾中发出诡异的绿光。
车辆继续狂奔,每个人都被恐惧攫住,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似乎是村庄的灯火。
“有救了!”赵晓婷带着哭音喊道。
然而当车辆驶近,希望瞬间化为更大的恐惧——那根本不是现代村庄,而是一个破败的古村落,茅草屋顶,泥坯墙壁,完全不是这个时代的景象。更可怕的是,村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七美村”三个字。
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鬼打墙...”王美玲喃喃自语,面无人色。
林哲宇停下车,绝望地趴在方向盘上。车外,雾气中开始浮现更多模糊的身影,一个个白衣女子从雾中走出,她们都与那些血红的花朵相连,如同被操纵的人偶,脸上带着同样的诡异微笑。
她们无声地包围了车辆,开始用手拍打车窗和车身。车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呵气成霜。那股甜腻腐臭的花香浓得令人窒息。
“我们该怎么办?”陈文欣颤抖地问,紧紧抓住林哲宇的手臂。
就在这时,车内电台突然自动开启,传出沙哑的闽南语歌声,正是他们之前听到的那首哀婉曲调。同时,导航屏幕闪烁起来,显示出一幅古老的地图,标注着“七美人塚”的位置,一个红点正在上面闪烁——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她们要我们下去...”李明浩失神地说,眼神开始涣散。
车窗上,苍白的手指划过玻璃,留下黏滑的痕迹。那些女子开始齐声歌唱,声音直接传入脑海,哀婉动人却又冰冷刺骨。
林哲宇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门锁按钮。“不!”他试图抵抗,但手指依然一点点接近那个按钮。
其他人的眼神也变得空洞,手同样伸向各自门边的开关。
“不要抵抗...来与我们同在...”一个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温柔却不容拒绝。
就在第一声门锁弹开的“咔哒”声响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鸣。
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车外的身影瞬间化为雾气消散。电台戛然而止,导航屏幕恢复黑暗。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黎明到来了。
五人瘫坐在座位上,精疲力尽却不敢放松。阳光逐渐驱散雾气,照亮了周围的景象——他们仍然停在七美人塚旁,那些血红的花朵在晨光中娇艳欲滴,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车辆四周的泥地上,布满无数凌乱的脚印,全是赤裸的女性足印,从花冢一直延伸到车边。
林哲宇颤抖着重新启动引擎,这次车辆正常启动了。他们沉默地驶离这个恐怖的地方,没有人说话,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当他们终于看到澎湖县城的现代建筑时,都有种重返人间的恍惚感。
“那只是集体幻觉,对吧?”李明浩强笑道,但没人回应。
在宾馆安顿下来后,林哲宇无意中摸了摸外套口袋,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顿时浑身冰冷——那是一朵干枯的七瓣红花,鲜红如血,散发着那股熟悉的甜腻腐臭。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形状如同花枝缠绕,从手腕一路向上延伸,没入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