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化的过程像是亿万根冰针扎进骨髓。晓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失去知觉，皮肤呈现出墓穴陪葬品般死寂的苍白，指甲盖泛起青瓷似的冷光。更恐怖的是，这种变化正顺着小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连血液流动都变得迟缓粘稠。
“别抵抗了，小丫头。”林秀兰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带着博物馆青铜器般的冰冷回响，“能成为我的容器，是你的荣幸。”
晓薇想尖叫，却发现喉咙也开始石化，只能发出砂轮摩擦似的嘶哑气音。血月光柱如同某种实体管道，将林秀兰的灵体强行灌入她的七窍。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像病毒般入侵——民国闺阁的脂粉香、潭底百年的阴寒、吞噬生魂时的快感...
“晓薇！”文轩的呼喊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层传来。他试图冲进光柱，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手臂瞬间结满白霜。
完全体的龟妖在潭心发出胜利的咆哮。那不再是单纯的龟形，而是扭曲的融合体——兄长的背甲上裂开无数张嘴，妹妹的腹甲伸出森白骨刺。血雨在它周围凝聚成旋转的咒文，空气里弥漫着祠堂老木腐朽的气息。
“必须打断仪式！”民宿老板阿海师咬破食指，在胸口画起血符。但同命咒的反噬立刻发作，他咳出的鲜血在空中就冻结成冰渣。
阿明突然指着晓薇的左手：“等等！她还能动！”
确实，晓薇的左手尚未完全玉化。此刻它正剧烈颤抖着，指尖在青石板上艰难划动——她在写字！
“是摩斯密码！”文轩扑到光柱边缘，“她在传递信息！”
众人屏息辨认那些断断续续的划痕。当最终信息破译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
“她弱点是...童年的歌谣...”
林秀兰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光柱骤然增强，晓薇左手的动作立刻变得僵硬迟缓，指尖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快想！”心凌抓着头发原地转圈，“民国时期的童谣有哪些？《妹妹背着洋娃娃》？不对太新了！《月光光》？好像各地都有...”
文轩突然翻找手机相册——虽然设备报废，但存储卡可能还有救。终于，他调出某张古籍照片，放大角落的童谣记载：
“月光白，潭水黑，林家妹妹绣花鞋...后面呢？后面被虫蛀了！”
阿海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我想起来了！我祖母唱过...‘绣花鞋，踏青苔，哥哥砍柴早点来’！”
几乎是童谣出口的瞬间，光柱剧烈闪烁！晓薇喉间的石化竟短暂消退，让她挤出半句嘶吼：“继续...唱...”
“有用！”阿明立刻扯开嗓子，“月光白，潭水黑！林家妹妹绣花鞋！绣花鞋踏青苔，哥哥砍柴早点来！”
龟妖发出痛苦的哀鸣，那些骨刺疯狂拍打水面。林秀兰在晓薇体内的灵体出现重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不对...后面还有...”阿海师捶打额头，“祖母唱到后面会哭...是什么让她伤心...”
晓薇的左手突然加速划动。这次文轩立刻解读：“歌谣最后...是哥哥的...死亡...”
仿佛被这句话触发，某个被遗忘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阿海师老泪纵横地唱出完整版本：
“月光白，潭水黑，林家妹妹绣花鞋。
绣花鞋，踏青苔，哥哥砍柴早点来。
哥哥归，满身血，为护妹妹受重劫。
妹哭坟，三年整，化作碧潭守墓灵...”
最后一句唱毕，天地变色！
血月的光芒瞬间暗淡，潭水由猩红褪回墨黑。完全体龟妖像是被无形巨锤击中，兄长的背甲与妹妹的腹甲硬生生撕裂开来，爆出漫天腥臭的黑血。
“不可能...”林秀兰的灵体从晓薇体内被震出半截，“我明明篡改了所有记录...”
晓薇趁机夺回部分身体控制权。玉化退到肘部，她哑声揭穿真相：“你抹去了哥哥为你而死的记忆...让他永远活在背叛的怨恨里...”
现实与记忆的碎片开始在空中碰撞。众人看见真实的过往：林清源为保护妹妹被乡绅家丁乱棍打死，林秀兰抱着尸身投潭，怨气引来邪修将兄长炼成龟妖。而妹妹为镇压发狂的兄长，自愿成为封印容器...
“所谓的吞噬生魂，最初是为了净化哥哥的怨气...”文轩恍然大悟，“但你后来堕落了...”
林秀兰发出癫狂的尖笑：“是！三百年太寂寞了！凭什么我要永远困在潭底？！”
她突然全力扑向晓薇，打算强行完成占据。但这次，有人比她更快——
兄长的龟壳突然炸裂，林清源的虚影完全显现。这个清秀书生模样的灵魂，伸手轻轻按在妹妹额头。
“秀兰...够了...”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林秀兰的疯狂瞬间凝固。她看着兄长胸口那个致命的伤口——正是记忆中家丁用柴刀劈出的形状。
“哥哥...真的...死了？”她颤抖着触摸那道虚幻的伤痕。
“早就死了。”林清源的虚影开始消散，“执念让我们错过三次超度的机会...这次...一起走吧...”
龟妖本体开始崩解。兄长的背甲化成飞灰，妹妹的腹甲裂开蛛网纹。血月彻底恢复正常，潭水泛起久违的清澈波光。
但晓薇的危机并未解除！林秀兰在最后时刻，将全部怨念注入尚未褪尽的玉化部位。晓薇的右半身彻底变成冷硬的玉石，左半身则爬满黑色咒文。
“我要你...永远记得这种痛苦...”林秀兰在消散前诅咒。
仪式光柱消失，晓薇重重摔在地上。她的身体变成半玉半肉的诡异状态，右眼是死寂的玉白色，左眼却正常流泪。
“晓薇！”众人围上前，却不敢触碰——她玉化的部分散发着刺骨寒意，而肉体的部分则滚烫如火。
“冷...好冷...”她牙齿打颤，右半身结出霜花，“又热...像在燃烧...”
阿海师检查后脸色凝重：“怨念与她的生命力纠缠在一起了。强行驱散会...”
“会怎样？”心凌急切地问。
“会死。”老人颓然垂手，“但如果不处理，她会慢慢变成...新的怨灵载体。”
仿佛印证他的话，晓薇的玉化右手突然自行抬起，在空中划出诅咒符文。那些符号落地即燃，烧出漆黑的爪痕。
“必须找专业帮手了。”文轩看向恢复信号的手机，“我知道有个团队专门处理这种...超自然污染。”
阿明一边给晓薇裹毯子一边吐槽：“你早该打电话了！我们刚才简直在单刷百人副本还没带补师！”
电话接通后，文轩简要说明情况。对方沉默片刻，给出惊人回复：
“我们监测到碧潭能量异常...但显示污染源有两个。除了古老的怨念，还有新鲜的...来自你们其中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晓薇。但她艰难摇头，玉化的右手突然指向——
心凌。
“怎么可能？！”阿明跳起来挡在女友身前，“心凌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文轩却想起什么：“医院...那些异常现象是从心凌住院开始的...”
心凌脸色煞白地后退：“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给我梳头...”
她突然撕开衣领——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枚玉兰花形状的烙印，正发出微弱青光。
阿海师惊呼：“这是...附身标记！林秀兰早就分出一缕魂魄在你身上！”
真相如同俄罗斯套娃层层揭开。林秀兰做了双重保险——晓薇是主容器，心凌是备用载体。而此刻主容器受损，备用载体开始自动激活！
心凌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声音混合着少女与老妪：“哥哥不要我了...总要有新家人...”
她抬手挥出气浪，将众人狠狠掀飞！潭水应召升起，在她脚下凝聚成水龙卷。
“现在怎么办？”阿明崩溃大喊，“打最终boSS还带二段变身的？这游戏体验太差了吧！”
晓薇却在此刻挣扎站起。半玉半肉的身体保持诡异的平衡，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同时锁定心凌。
“秀兰...”她开口，声音也是双重叠音，“你忘了...歌谣最后一段...”
她轻轻唱起阿海师没唱完的部分——那是林家祖母后来续写的：
“潭水清，月光明，来世再做兄妹情。
莫执着，莫怨恨，放下才能得新生...”
心凌——或者说林秀兰的残魂——突然痛哭失声。水龙卷溃散成普通雨水，她锁骨上的烙印逐渐淡化。
“哥哥...等等我...”
随着这声呢喃，最后一丝怨念彻底消散。
黎明恰好来临。第一缕阳光照在晓薇身上，玉化的部分开始缓慢消退。但众人心知肚明——有些污染，已经永远改变了这个女孩。
文轩看着恢复清澈的碧潭，轻声说：“记载有误...根本没有什么龟妖...”
“只有两个相爱相杀的灵魂...”晓薇接话，她的右眼依旧残留着玉白色，“以及被卷入的我们。”
阿明扶着虚脱的心凌，突然指着天空：“你们看！彩虹！”
暴雨初晴的碧潭上空，双彩虹如梦似幻。但在那绚烂光弧中，眼尖的文轩似乎瞥见...两个携手笑闹的模糊身影。
“算是...好结局吧？”心凌虚弱地问。
晓薇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时隐时现的玉化右手，感受着体内两个百年灵魂残留的寒意。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