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的地面还在簌簌掉渣,古尸每落下一脚,都掀起一片碎石粉尘。陈观棋捂着脱臼的左肩,踉跄着退到油灯阵边缘,后背撞上一根断裂的石柱才勉强站稳。肩头的碎骨摩擦着皮肉,痛得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古尸——那怪物左肋的桃木剑仍在颤动,剑身上的红光虽弱,却像一根刺,让古尸的动作始终带着一丝别扭。
“吼——”古尸咆哮着抬手,巨爪带起的风压掀得油灯阵的火苗剧烈摇晃,有几盏灯芯都歪向了一侧,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陈观棋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镇尸铃。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歪倒的油灯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扶正,火苗“腾”地窜高半寸,齐齐转向古尸的方向,橙黄的光带在地面拼出一道模糊的弧线,将古尸圈在外面。
“这是……”陈观棋愣住了。他记得这些油灯是村民们昨天埋下的,说是“照路用的”,此刻却像活了过来,火光里仿佛裹着无数细碎的影子,在古尸脚边盘旋。
古尸的巨爪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它低头看着脚边跳动的火苗,喉咙里发出困惑的低吼,鳞甲缝隙里嵌着的布条碎片突然微微颤动,那些灰扑扑的布丝上,沾着的早已干涸的血迹,竟在火光映照下泛起极淡的红光。
“是张大叔的补丁……”陈观棋忽然认出其中一块蓝布——张大叔总说自己孙子绣的补丁最结实,上个月还笑着给大家看。还有那片带浆洗痕迹的白布,分明是李婶做浆洗工时穿的围裙碎片。
这些碎布像是接通了某种联系,古尸每往前挪一寸,油灯的火光就收紧一分,布片颤动得也更厉害。它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不再是之前的狂猛突进,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犹豫,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举步维艰。
陆九思趁机扶着白鹤龄靠近,低声道:“村民们的生魂……它们没散。”他指着古尸鳞甲里的布片,“这些碎片沾着他们的气息,油灯里的阳气又能聚魂,刚好能克制这邪物。”
白鹤龄虚弱地点头,眼中泛起微光:“难怪它动作慢了……是被生魂绊住了!”
陈观棋看着古尸举棋不定的样子,突然明白了——这头怪物只懂杀戮,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不是强力的法术,不是锋利的武器,而是无数普通人留下的、带着烟火气的细碎痕迹。那些被它吞噬的生命,哪怕只剩一点布丝、一缕气息,也在用最后的微光,抱团反抗。
古尸似乎被这种无形的阻碍激怒了,猛地抬脚想踏灭油灯。但它刚落下,就发出一声痛嚎——脚边的火苗突然炸开,布片上的红光瞬间刺眼,竟在它脚背上灼出几个细小的燎痕。
“原来如此。”陈观棋笑了,笑得肩头都在抽痛,“你能撕碎皮肉,却撕不碎这些日子的念想。”
油灯的火光越来越亮,布片的颤动越来越急,古尸的动作越来越慢,眼中的猩红里,第一次透出一丝近似“茫然”的情绪。它或许永远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这些微弱的、连伤都造不成的火苗和碎布困住。
但陈观棋懂了。有些力量,从不在锋利的爪牙上,而在那些被认真生活过的痕迹里。灵智初开的微光,有时比最烈的法术,更能照透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