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
他本已转身欲回贡院,此刻就停下脚步,回身望来。
这一望,太子他整个人也是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什么?
一张脸。
一张与他的父皇,当今天子李慕尧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眉眼的弧度,挺拔的鼻梁,唇形的轮廓,甚至眼中那种沉静中带着坚韧的神色——【这分明就是御书房里那幅父皇青年画像上的人,活生生的走了出来!】
太子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身后的侍从连忙扶住:“殿下?”
太子恍若未闻。
他推开侍从,一步一步走向李明达。
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踩在心头。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官员们面面相觑,兵丁们不知所措,举子们交头接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穿着青衣棉袍、面容平静的年轻举子身上,以及......那位失态的太子殿下。
尤其是跟在太子身后的那些朝官,他们大多都是有资格上大朝会的人;
此时,他们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李明达,就一个个的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张酷似帝王的脸!
而这会子,李明达他站在原地,表面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为何所有人都这样看我?】
【太子殿下为何这般神色?】
【难道......难道是因为我的脸?】
他想起文渊阁那贵公子的注视,想起上元夜里的那声惊叫,想起李柒柒所说的那话......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浮现。
【我,我,我这是长得像京中的哪一位贵人?
不!
难道是像皇宫中的谁?】
而此刻,太子已走到李明达他面前三步处停下。
两人对视。
阳光下,两张脸形成了惊人的对比——一张年轻,清瘦,带着寒门学子的质朴;
一张略微年长些,气质雍容,透着天家贵胄的威仪。
可若细看,便能发现这两张脸上的眉眼轮廓,竟有五六分相似!
要知道,虽然宫中的七位皇子,长得最像当今天子的是三皇子,但这并不是说肖母的太子就与天子长得不像。
不过就是,太子他更像皇后就是了。
“你......”
太子的声音干涩,“你是何人?”
李明达强压下心中的惊惶,对着太子躬身行礼:“学生李明达,登州府吴县人士,参见太子殿下。”
李明达的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可这声音,却让太子浑身一震——连声音都有三四分像!
不是音色,而是那种沉稳的语调,那种不疾不徐的节奏。
“登州府......吴县......”
太子喃喃重复,眼神复杂难辨。
贡院门前,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寒风吹过的瑟瑟之声。
冯宗远他终于回过神来,他猛的走向前,从一旁的兵丁手中夺过了李明达的举人文牒来看。
其上所写自是“登州府吴县”,当然了,文牒之上,连其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皆有详细名姓。
可哪怕文牒如此清晰明了,面对李明达这一张像极了年轻时天子的面孔,冯宗远他很难说服自己——李明达他和皇室没有关系?
而面对太子和冯宗远两人的目光,李明达他虽面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
他看向太子,又看向冯宗远,和一边上那些都朝着他看的大小官员,以及周围举子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心中的那个猜想越来越清晰。
【我......我到底是谁?】
而在远处的街口,那人群的外围,李柒柒她静静的站着。
她的超群五感将这发生的一切都收入耳中、眼中。
那一声声惊呼,那一阵阵抽气,都让她明白——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一切,比她预想中要更快,更突然,更有......戏剧性。
李柒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转身,对身旁同样惊呆的李明光和赵春娘低声道:“走。”
“娘,四弟他......”
李明光急道。
“现在咱们不能留在这里。”
李柒柒的语气坚定,“老四不会有事!他是参考的举子!咱们......且回去再说。”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贡院门前李明达站的笔直的身影,然后决然转身,融入尚未散去的人潮。
身后,贡院的骚乱还在继续。
太子他终是稳住心神,沉声道:“搜身继续,莫要耽搁时辰。”
话是这么说的,但太子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明达。
说过这话后,太子只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明达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朝着贡院的大门走了。
李明达再次低头躬身,恭送太子离开。
然后,他提起书箱考篮,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进了贡院的大门。
初春的寒意仍旧刺骨,李明达他此刻却觉得背脊燥热,掌心黏腻。
别看他脊背挺直,脚步沉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慌了。
那三百两的旧年银票、李柒柒讳莫如深的眼眸、太子和那位将军对他的态度......无数碎片在他的脑中冲撞。
他闭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唤回了他脑中的一丝清明。
【无论我是谁,此刻我只能是......李明达。】
贡院的大门在李明达的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这两扇大门,将内外的世界隔绝。
门内,是即将开始的,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会试。
门外,是一场关于血脉与身份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然而,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影随形,钻进这森严的考场,缠绕在了李明达的呼吸间。
他被引入狭小的号舍,四壁斑驳,仅容一桌一凳。
(我在网上找了个图,就是这样儿的。
去过南京的江南贡院的宝宝,应该对此会有印象。)
放下书箱,摆好笔墨,李明达在冰冷的凳子上坐下,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初春的寒气从木板的缝隙里丝丝渗入,可他的背脊上却沁出了一层薄汗——那不是因为寒冷或紧张于考试,而是因为方才门外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再是模糊的疑云,而是化作一柄重锤,狠狠敲击着李明达的认知。
门外传来考官宣读考场规则的朗朗声,随后是旁边号舍的举子收拾号舍,整理物什的窸窣(xi su,表示细微摩擦声。)响动。
李明达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知道,此刻胡思乱想毫无益处。
十年寒窗,家人的期望,自己的前程,皆系于眼前这场考试。
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把试考完。
“咳。”
隔壁号舍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
李明达他猛的回神,惊觉自己竟坐在这里,走神了小半炷香的时间。
【不!不能乱!】
他暗暗告诫自己,【娘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先把眼前该做的事做好。】
他再次深呼吸,后缓缓吐出。
李明达的科举之路,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可他的人生,却已在这一天,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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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秋山月_ce投了1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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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鼓励!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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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贡院曾经作为明、清两代乡试考试场所,是研究明清贡院建制沿革和科举情况的实物资料,现为中国科举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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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科举制度之中,乡试和会试都是要在号舍之中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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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入场第一天,不答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