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上海总带着点黏腻的湿冷，晚香斋却被一股暖融融的甜香裹着 —— 不是刚蒸好的桂花糕，是苏晚特意用去年霜降后晒的干桂花泡的茶。她把搪瓷暖壶放在天井的八仙桌上，壶嘴冒着细白的热气，倒出的茶汤泛着琥珀色的浅黄，飘着两三片蜷曲的桂花干。林默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手里攥着一叠打印纸，纸页边缘被他反复摩挲得发皱，每页都用红笔圈着零星的句子，最上面一页的圈记格外用力，墨痕都渗到了背面：“想给上小学的女儿报课，与其让她刷短视频，不如看非遗手艺怎么和机器人配合，还能学点心眼儿里的道理。”
操作区传来轻微的 “嗡嗡” 声，是陈曦在调试机械臂 —— 为了保证明天的生产，他每天都会提前检查设备参数。金属臂腕灵活地画着圈，指尖沾着的面粉在阳光下扬起细雾，落在旁边周匠人揉面的竹匾上。周匠人今年六十八了，竹匾是他二十岁当学徒时师傅给的，边缘的竹丝被岁月磨得发亮，还留着几处浅浅的刻痕，是当年他揉面力道没掌握好，面团摔在上面砸出来的。
“咱们得好好聊聊这线上课程的事。” 林默把纸页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指尖在 “机械臂揉面体验” 几个字上顿了顿，“电商后台这半个月攒了三百多条留言，至少有一半是问课程的。但核心问题绕不开 —— 机械臂的核心算法不能泄露。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去行业展会，有家杭州的糕点企业，特意派了个‘技术顾问’来参观，盯着机械臂的控制面板看了半小时，还假模假样问‘你们这臂腕转一圈多少度’，最后是陈曦说‘设备在维护，参数锁了’才把人打发走。”
陈曦刚好调试完机械臂，擦着手走过来，听到这话立刻点头，顺手拉过一张木凳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笔记本，飞快地画了个简易的算法流程图：“林哥说得对，这机械臂的‘手感’全靠参数堆出来的。比如仿人手画圈，每分钟 120 次，每次圈径在 14 到 16 厘米之间浮动 —— 不是固定值，得根据面团的湿度调；还有力道反馈，面团湿度超过 13%，力度自动减 20%，低于 10% 就加 15%，这些数据是我和技术团队熬了七个月，测了两千多次才定下来的。要是课程里把这些露出去，不出三个月，市场上就会有一模一样的仿品。”
他顿了顿，指着流程图里的 “动态补偿模块”：“尤其是这个，能根据面团的弹性实时调整力度，比如揉到面筋开始形成的时候，力度会从 35N 慢慢降到 32N，仿的就是苏姐手工揉面时‘先重后轻’的习惯。这是咱们独有的技术，要是泄了底，咱们的机械臂就没优势了。”
苏晚把刚泡好的桂花茶递给他俩，自己也端了一杯，指尖碰着温热的搪瓷杯壁，想起昨天晚上看的一条留言。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解锁后递到桌子中间：“你们看这条，是上海一位小学老师留的，她说她们班搞‘非遗进校园’活动，孩子们看完老匠人揉面，回来问‘能不能让机器人也学揉面，这样就算没人会做了，机器人也能教我们’。我觉得咱们做课程，重点不是教怎么调机械臂的参数，是教‘传统手艺背后的道理’和‘科技怎么帮着传手艺’。”
她喝了口茶，眼神亮了些：“比如传统揉面为什么要‘三折三擀’？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让面筋形成均匀的层状结构，这样蒸出来的糕才软乎有韧性。咱们可以告诉学员这个原理，再讲机械臂是怎么通过‘分层揉面模式’模拟这个过程的 —— 但只讲‘模式’，不提具体转了多少圈、用了多少力。这样既不会泄密，还能让大家明白，机械臂不是在‘代替’手工，是在‘学’手工。”
周匠人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块没揉完的面团，面团在他掌心温润地打着转。他把面团放在竹匾上，用指腹按了按，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小苏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当年我师傅教我揉面，头三个月没让我碰过正经面团，就给我块硬面团，让我练‘沉肩坠肘’的姿势。他说‘揉面不是胳膊使劲，是腰带着手走，力道要透进面团里’—— 这就是道理。后来我自己做糕，遇到天热面团软，就减点力道；天冷面团硬，就加点劲，都是从这个道理里悟出来的。机械臂也是一个理，告诉大家它在‘悟’老手艺的理，比告诉它怎么调参数重要多了。”
林默看着手里的留言纸，又看了看周匠人掌心的面团，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那天爷爷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攥着块凉透的面团，含糊地说：“手艺的根不是动作，是动作里的道理，道理在，手艺就不会断。” 他松了口气，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粗粗的课程框架：“行，那咱们就定调‘科普 + 体验’结合。分两大部分：理论课讲传统手艺的原理和机械臂的传承逻辑，实操课让学员做手工揉面，核心技术半个字都不碰。”
接下来的一周，晚香斋几乎变成了 “课程研发室”。操作区的角落摆了张临时的书桌，苏晚把奶奶留下的旧笔记本、自己做的揉面实验记录，还有从图书馆借来的《食品工艺学》都堆在上面，每天一早就泡在这儿写讲义。
奶奶的笔记本是深蓝色封面，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里面的纸页泛黄发脆，字迹是娟秀的小楷。苏晚翻到 1985 年 3 月 12 日那页，上面写着：“今日气温 12c，湿度 60%，揉面力度加 10%，发酵时间延 1 小时，糕体更蓬松。” 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注着 “阿明（苏晚父亲）说今天的糕比往常甜，其实是发酵够了，香味透出来了”。
苏晚把这些零散的经验一条一条整理出来，再对应着查《食品工艺学》里的理论。比如奶奶说的 “天热减力”，书里解释是 “温度升高，面团中的面筋蛋白形成速度加快，过度用力会导致面筋过强，糕体发硬”；奶奶说的 “发酵时间随温度调”，其实是 “酵母活性受温度影响，28c左右活性最高，温度每降低 10c，活性减半”。她把这些传统经验和现代科学结合起来，写成了 “传统揉面的科学逻辑” 这一节，还配了简单的示意图，比如面筋结构的显微镜照片，让学员能直观看到 “三折三擀” 的效果。
为了让理论课更生动，苏晚还拉着周匠人录了段访谈视频。她特意找李萌萌借了台单反相机，把背景设在操作区的老木柜前 —— 木柜上摆着爷爷传下来的瓷碗、周匠人用了几十年的竹匾，还有机械臂的缩小模型，传统与现代的元素刚好凑在一起。
周匠人一开始很紧张，坐在木凳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苏晚给他泡了杯桂花茶，让他先聊聊自己学揉面的趣事。他喝了口茶，慢慢放松下来，话也多了：“我刚当学徒那会儿，年轻气盛，觉得揉面是个简单活。有次师傅让我揉十斤面，我半个钟头就揉完了，还得意地说‘师傅你看，我比你快’。结果师傅拿起面团一捏，就扔回竹匾里：‘你这面是揉了，但力道没透进去，蒸出来的糕会散。’”
他笑着摇了摇头，手指在竹匾上轻轻划着：“后来师傅教我‘听声辨面’—— 揉面的时候，要是听到‘沙沙’声，说明面团干了，要加点水；听到‘黏黏’的声，说明湿了，要加粉。现在陈曦这机械臂，也能‘听声’，靠的是传感器测面团的振动频率，但道理和老手艺一样，都是跟着面性走。”
这段访谈录了整整一下午，周匠人讲了很多老故事：比如师傅怎么用筷子教他判断发酵程度，比如第一次做出合格的桂花糕时师傅的表情，比如自己带学徒时怎么把这些道理传下去。苏晚把这些片段剪辑成 20 分钟的视频，加了字幕和背景音乐，播放的时候，连陈曦都看得眼睛发红：“没想到周叔学手艺这么不容易，我之前总想着优化参数，没好好想过这些参数背后的故事。”
实操部分的设计则费了更多心思。一开始，林默想让学员远程操控简化版的机械臂程序，但陈曦测试后发现，远程操控很容易泄露基础算法，最后还是苏晚提议：“不如让学员做手工揉面，咱们来点评。这样既能让大家亲身体验传统手艺，又不用担心泄密。”
林父主动提出要当实操课的讲师。林父是晚香斋的老匠人，比周匠人还早两年学揉面，手艺扎实得很，但平时话不多，总躲在操作区后面做糕。这次主动请缨，还是因为前几天看了苏晚写的讲义，说 “想让更多人知道，老手艺不是难，是有门道”。
为了做好点评，林父提前做了不少准备。他在家对着老伴儿演练了好几次，还让上初中的孙子当 “学生”，揉了块面团让他点评。孙子故意把面团揉得又干又硬，林父却没直接说 “错了”，而是拿起面团说：“你看，这面团按下去不回弹，说明干了，下次揉的时候，分三次加水，每次少加一点，让面团慢慢吸收。” 后来孙子真的揉出了块像样的面团，还兴奋地说 “爷爷，原来揉面这么有意思”。
陈曦则负责成本测算和课程定价。他做了张详细的 Excel 表，把可能的支出一项项列出来：直播设备（高清摄像头、补光灯、麦克风）、讲义制作（电子版设计、少量纸质版打印）、讲师时间成本、课程平台服务费，还有可能的学员福利（比如优惠券、小礼品）。
一开始他算的是 “高配版”：买一套全新的直播设备要 5000 元，讲义打印 100 份要 200 元，平台服务费按营收的 5% 算，再加上讲师的劳务费，单次课程（50 人）的总成本要 1.7 万元。“要是定价 99 元单人，50 人营收才 4950 元，这还得亏 1 万多。” 陈曦皱着眉把表递给林默，“要么涨价，要么减成本。”
李萌萌刚好进来送订单，听到这话立刻说：“直播设备不用买新的！我有个朋友做自媒体，有套二手的高清摄像头和补光灯，才用了半年，2000 块就能拿下。讲义也不用打印，咱们做电子版的，发在课程群里，学员能随时看，还环保。”
苏晚也补充：“讲师都是咱们自己人，劳务费就别算了，就当是为传承手艺出力。学员福利可以用咱们的即食桂花糕优惠券，成本低，还能带动产品销售 —— 比如报课送一张‘满 30 减 10’的券，学员买糕能省钱，咱们也能多卖点货。”
陈曦重新算了一遍：二手设备 2000 元（分摊到 10 次课程，每次 200 元），电子版讲义 0 成本，平台服务费 247.5 元（4950x5%），优惠券成本 500 元（50 人 x10 元），单次课程总成本不到 1000 元，毛利率能达到 80% 以上。“但用户之前给的需求里说毛利率 65%，咱们是不是留点心余地？” 陈曦犹豫着，“比如定价 99 元，再搞个 3 人团购 199 元的活动，既能提升报名率，又能把毛利率降到 65% 左右，更稳妥。”
林默点头：“就这么定。团购活动还能让学员拉着朋友一起报，扩大影响力。”
课程方案定下来后，李萌萌就忙起了宣传推广。她在电商店铺的首页放了张醒目的课程海报 —— 画面左边是周匠人用竹匾揉面的特写，右边是机械臂揉面的慢动作，中间用艺术字写着 “非遗手艺 + 科技：教你读懂揉面里的传承”，下面还加了行小字 “报名即送桂花糕优惠券”。
她还在抖音剪了段 15 秒的短视频，开头是机械臂揉面的特写，搭配周匠人的画外音：“我做了四十年糕，没想到老手艺能被机器人学，更没想到能教全国人学。” 后面是苏晚讲 “三折三擀” 原理的片段，最后定格在课程报名链接上。视频发出去不到两天，播放量就破了 10 万，评论区里全是求报名的：“怎么报课？我想带孩子一起学”“我是做非遗教育的，能和你们合作吗”“团购怎么弄？我拉同事一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