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的灶,不烧假火
风雪如刀,割不开野火号钢铁之躯。
履带碾过冻土裂痕,发出沉闷的咆哮,像是远古巨兽踏碎冰原。
车体在暴风中强行转向,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直指前方那片连导航都不敢标记的禁区——焚灶谷。
驾驶舱内,灯光昏黄,映照着陆野冷峻的侧脸。
他站在操作台前,手指缓缓抚过一张泛黄的地图。
纸面斑驳,边角卷曲,墨迹早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密密麻麻的灶位标记,以及中央三个遒劲大字:万灶图。
这是第一代食战组留下的遗物,也是废土上最后一条通往“真味”的路径。
“七日内,黑雾必至。”凌月的声音冷静得近乎锋利,指尖在能量波动屏上快速滑动,三组数据交织成网,“它不是无序扩散……而是在汇聚,频率与冰镜婆婆的残影完全同步。有人在唤醒某种东西。”
舱内一片死寂。
归无咎站在角落,默默擦拭着那口老旧灶台。
铜管生锈,炉膛积灰,但他动作轻柔,仿佛在清理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他将大锤嫂缝的围裙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下,像藏起一份不敢轻易示人的珍宝。
转身时,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焦黑的木炭——那是他在弑灶人巢穴唯一带走的东西。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他忽然低声开口:“如果……那天我做的饭不是毒,而是真的想让人吃饱呢?”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所有人的心防。
陆野转过身,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那双曾空洞如死水的眼睛,如今终于有了光。
他走过去,抬手拍了拍归无咎的肩,力道不重,却稳如磐石:“那你早就是厨师了,不是工具。”
一句话,轻若鸿毛,却重若千钧。
当晚,归无咎第一次主动提笔,写下属于自己的菜谱。
《赎罪煨面》。
主料:陈年骨灰拌酱渣,辅以泪痕水、悔意葱花;文火慢煨,须持念三小时以上。
备注:吃一口,记得一个人。
没有系统任务提示,也没有奖励倒计时。
但当他把这张纸贴在灶台旁的墙上时,整座厨房仿佛微微震了一下,像是某种沉睡的规则,被这一笔歪斜的字迹轻轻叩响。
与此同时,野火号广播全频段骤然开启。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风雪,传遍废土每一个角落:
“凡献真心食材者,皆可入谷共煮万象归真汤。不问出身,不论过往,只认一口诚心。”
消息如星火落荒原,瞬间燎原。
第三日,拾荒者拖着锈铁箱抵达谷口。
箱子里是风干的鼠肉,硬得能崩牙,却被他用油纸层层包裹,生怕沾了尘。
“这是我攒了半年的口粮,”他咧嘴一笑,缺了半颗门牙,“我想让我娘尝口热乎的。”
第五日,一名独臂老兵徒步百里而来,肩上扛着最后一坛“风雪在焚灶谷口撕扯,仿佛天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碰撞发出哀鸣。
玄烛立于黑雾之前,枯瘦的身影裹在翻涌的黑袍之中,手中法杖顶端幽蓝冷焰跳动,如同冥界引魂的灯笼。
他身后,数十名守灶残部跪地伏首,背脊弯曲如弓,体内元能紊乱不堪,眼底却燃着近乎狂信的怒火。
“你唤醒伪火!”玄烛的声音如刀凿冰岩,字字带血,“陆野!你以口腹之欲蛊惑人心,重燃‘万灶’——那可是毁灭世界的源头!当年食战组妄图以味通天,结果呢?天崩地裂,法则崩解!你们这些蝼蚁,也配谈‘真味’?”
山谷死寂,唯有风卷碎雪,呼啸如冤魂哭诉。
陆野站在千人大锅前,未穿战甲,只披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围裙,袖口还沾着昨夜试菜时溅上的酱渍。
他低头看着锅中那一瓢清水——本该在高温下瞬间蒸发的水,此刻竟泛起温润金光,涟漪微动,似有生命般缓缓呼吸。
他没看玄烛,也没回应。
只是轻轻吹了口气,火苗自锅底窜起,起初微弱,继而轰然一震,竟从寻常赤红转为熔金般的炽烈!
凌月站在高处观测仪旁,指尖飞速滑动数据面板,瞳孔骤缩:“系统……不是被动响应了。它在主动吸收!那些赶来献食材的人,他们的信念、执念、渴望……全被转化成了某种更高维的能量!”她声音微颤,“陆野,这不是任务完成奖励……这是【觉醒】前兆。”
话音未落,天空骤变。
黑雾如海啸般翻腾,裂开无数缝隙,万千傀影自其中钻出——那是曾被“焚灶令”抹杀的历代厨师残魂,如今化作怨念聚合体,尖啸着扑向中央灶台。
它们曾是追寻真味的先驱,最终却被当作灾厄封印。
大锤嫂第一个冲出。
她抡起加长炒铲,足踏地面猛然跃起,铲刃横扫,带出一道银弧,三只扑至眼前的傀影当场爆碎。
“想砸老子的锅?”她怒吼,脸上疤痕因愤怒扭曲,“谁准你们动灶台的?饭都没吃饱的人,也敢定生死?!”
归无咎紧随其后,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整个山谷。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如同燃烧的经络。
刹那间,一股无形场域扩散开来——味压场·记忆之薪。
那些深埋心底的画面汹涌浮现:童年母亲煮的一碗素面、第一次被人称赞“好吃”的笑容、大锤嫂默默递来的热汤……还有,亲手毒杀战友时,舌尖残留的苦涩。
“我不是工具……”他低声说,眼中流出血泪,“我想做饭给人吃,不是杀人。”
火焰猛地一颤。
陆野终于抬手,掀开了巨锅的盖子。
轰——!
一股无法言喻的轰鸣自他心脉炸响,直贯脑海:
【检测到‘愿为人煮’之意志强度达标】
【‘内烹外衍’模式解锁第一层】
【武道食神圣胎·初燃】
金焰冲霄!
那一瞬,整片焚灶谷被照亮如昼。
黑雾鸦群凄厉嘶叫,四散溃逃;傀影触碰到金焰边缘,竟不再暴戾,而是怔住,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缓缓跪下,化作点点光尘飘散。
远方山巅,一道模糊身影伫立风雪中,衣袂猎猎。
那人望着那冲天金焰,久久不语,终是喃喃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
“这不是毁灭之火……是回家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