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容易，送神难
黎明前的废土，空气冷得像是能割破喉咙。
履带碾碎瓦砾的声音如雷贯耳，一支钢铁洪流般的装甲车队破开浓雾，缓缓停驻在“陆记·救命饭”营地外围百米处。
车顶红旗猎猎，赤色脊骨图腾在微光中狰狞咆哮——赤脊佣兵团，来了。
副官雷克率先跳下车，军靴踏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身材高大，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眼神如鹰隼般扫过这片破败之地。
目光最终落在那块新立的木牌上：
【七日后，废土第一宴，龙吟烤排限量一席，底价五百元晶，竞拍开放】
他嘴角一扯，冷哼出声：“一群厨子抢肉，倒让我们来做裁判？”
身后一名手下握紧枪柄，低声请示：“副官，要不我们直接冲进去拿了？现在动手，没人敢拦。”
雷克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掌，轻轻按在装甲车冰冷的铁皮上，感受着昨夜雨水残留的寒意。
“你看见那个老头突破时的元能波动了吗？”他声音低沉，“天眼基地的监测台昨晚连发三级警报。一块肉，硬生生把一个卡了八年瓶颈的地阶初期，推到了中期……这不是丹药能做到的事。”
手下一怔：“所以……这肉真有用？”
“有用。”雷克眯起眼，语气却愈发阴沉，“但正因为有用，才更危险。谁吃了它，谁就可能突破；可谁掌控它，谁就能掌控整个废土的武者命脉。”
他掏出通讯器，指尖在金属面板上敲击几下，接通加密频道。
“通知团长，准备三千元晶预算。”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另外，查清楚那个叫凌月的丫头。她昨晚出现在监控盲区三次，精神力扫描波段与‘天眼’内部权限匹配。我不信一个研究员会无缘无故失联五天。”
通讯切断，雷克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炭炉里尚未熄灭的余火，眸中闪过一丝算计。
而他们赤脊佣兵团，向来只做赢家的生意。
地下厨房深处，潮湿的通风管滴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辛香与焦糖混合的气息。
陆野蹲在灶台前，手中捏着一只粗陶小勺，正将最后一味粉末缓缓洒入酱汁中。
那是他从三十七种废土香料中提炼出的“断魂椒灰”，微量即可激发元能共振，过量则焚经裂脉——恰到好处，才是杀招。
锅中汤汁微微沸腾，泛起一圈幽紫色涟漪，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旋转。
凌月盘坐在角落，双目微闭，银丝般的精神力如蛛网铺展，悄然探向那口锅。
突然，她睫毛一颤，猛地睁眼。
“高频精神探测。”她声音极轻，几乎与滴水声融为一体，“来自西北方向，至少三个节点联动，是‘天眼’的追踪阵列。”
陆野手一顿，却没有停下搅拌。
“终于注意到你失联了。”他淡淡道，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凌月苦笑了一下，指尖银丝渐渐消散：“我原本只是奉命调查异常能量源，结果……跟着你的烤排跑了三天，数据越挖越深，回不去了。”
“那就别回去。”陆野忽然转身，递来一杯热腾腾的汤。
瓷杯入手温润，香气扑鼻，竟是以废弃罐头熬煮的骨汤，却奇异般安抚着精神躁动。
“留下来。”他说，“当我的‘品鉴顾问’。每月五千晶，包吃住，外加一道专属定制菜。”
凌月一愣，随即笑出声：“你明知我在偷测你的系统残留波动？那些菜肴释放的能量频率，根本不符合现有武道逻辑……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却冷得像冰层下的火。
“我允许你测。”他缓缓道，“只要你不碰那口锅——那口锅里的东西，不是你能承受的。”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仿佛凝滞。
最终，凌月低头啜了一口汤，轻声道：“成交。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告诉我，那块龙吟烤排，真的是你亲手猎杀的E级异兽得来的吗？”
陆野没回答。
他只是走到墙角，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锉刀，在砖墙上刻下一道新痕。
三道旧痕旁，这是第四道。
“有些事，”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等他们全都来了，自然会知道。”
午后，阳光惨白。
营地外百米处，尘土翻飞。
苏红袖一身墨紫长袍，立于风中，发丝如刃，神情冷冽如霜。
她身后无刀阵，无弟子列队，唯有一口青铜古鼎静静置于地面，鼎身铭文流转，隐隐散发出古老威压。
她抬手一指陆野帐篷，朗声道：
“陆野！我以味宗少主之名，发起‘厨决’——三道菜，胜负定归属！若你胜，我率众退兵；若我败，你拿走我所有秘方！但若你败……交出配方与残肉，永不得再用‘龙吟’之名！”
围观人群哗然。
有人惊呼：“厨决？百年未现的厨道生死战！她要把陆野钉死在规矩上！”
也有人冷笑：“规矩？她味宗当年不也是靠抢来的秘方起家？”
陆野缓步走出帐篷，抱臂而立，围裙上还沾着昨夜烤排的油渍。
他盯着苏红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什么时候懂公平竞争了？上个月你派人烧了三个山寨厨师的窝点，就因为他们用了‘清汤煨骨’的手法？”
苏红袖面不改色：“那是亵渎传承。而你，是彻底颠覆厨道！用异兽血肉做食，以元能催化为技，这不是烹饪，是炼蛊！”
“哦？”陆野挑眉，“那你告诉我，武者吞丹药提升修为，算不算借外力作弊？你味宗供奉的‘九转金丹谱’，哪一味不是取自S级异兽内脏？”
苏红袖语塞，眼中怒火更盛。
陆野却不急，踱步上前两步，声音陡然压低：
“行啊，我应战。但赌注加一条——败者，终身不得踏入‘天眼’辖区一步。”
此言一出，全场骤静。
天眼，是目前废土最大、最稳定的科研型基地，掌握着近乎半数的元能解析技术。
谁被逐出其辖区，等于被文明世界放逐。
苏红袖瞳孔猛然一缩，显然没料到他会提这一条。
她死死盯着陆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慌乱或虚张声势。
可她看到的，只有平静——一种近乎残酷的笃定。
良久，她咬牙：“好。我应了。”
话音落下，青铜鼎中忽然升起一缕青烟，化作一道符印，烙入虚空。
厨决，已立誓约。
陆野转身走回炉前，掀开隔热箱。
那块仅剩的龙吟烤排残块仍在，金纹微闪，如同沉睡猛兽的最后一声喘息。
他伸手轻抚箱壁，低声自语：
“想要肉？可以。”
“但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还有，那一晚埋在隧道底下的东西……”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也该重见天日了。”子时三刻，风止，虫鸣断。
陆野背着那只密封陶罐，与凌月悄然穿行在旧高速公路隧道的残骸之间。
头顶是崩塌了一半的混凝土穹顶，锈蚀的钢梁如垂死巨兽的肋骨，斜插进满地碎石。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机油与霉菌混合的气息，脚踩下去，沙砾发出细微的呻吟。
“就在这儿。”陆野突然停下，手指轻点通风井下方一块被苔藓覆盖的地砖。
他蹲下身，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撬开砖缝——泥土松动，露出一只黑釉陶罐，表面刻着三道浅痕，与他帐篷墙上那四道遥相呼应。
凌月瞳孔微缩：“你还留着这玩意？”
“五斤‘爆香灰+雷藤粉’。”陆野拍了拍罐身，尘土飞扬，“那天猎杀E级异兽，布陷阱剩下的一点边角料。本来想炸几只追尾的鬣狗，结果你来了个精神扫描干扰，我临时改了手法……”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现在嘛，正好还给她们。”
凌月盯着那罐子，指尖不自觉颤了颤。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爆香灰遇热可引发元能共振，而雷藤粉则是高敏催化物，两者混合，哪怕一撮也能引爆整条地下管网。
更可怕的是，这种配方根本不在任何已知药理体系内，像是……系统特供的禁忌产物。
“你早就算好了。”她低声道，“从她们踏入营地那一刻起，你就没打算和平收场。”
陆野没答，只是抬头望向隧道顶部几处裂缝。
那里，十五个铜铁风铃静静悬挂，由细若蛛丝的合金线系在断裂钢梁上，随气流微微摇晃，无声无息。
“看见那些锈钢梁了吗？”他眯眼，“小雀儿昨夜爬上去挂的，每一个位置都经过测算。铜七铁八，共振频率刚好匹配‘龙吟烤排’出炉时的乐音波段。”
凌月猛然醒悟：“你想在宴会上人为制造‘风味共鸣’？让香气、声音、元能波动层层叠加，形成连锁反应？”
“不止是制造。”陆野缓缓站起身，将陶罐小心放进背包，火光在他眸底跳动，“我要让它炸。”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感知层面的核爆——当千万人同时吸入被共振放大的香气，精神防线将在刹那崩塌，武者经脉会不受控制地共鸣扩张，甚至可能当场突破或走火入魔。
而主导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厨师。
这才是【武道食神系统】真正恐怖之处——它烹饪的从来不只是食物，而是规则本身。
他们返回营地时，哨塔已响起尖锐警哨。
“西南方！”岗哨声音发抖，“大批武装逼近！旗号模糊，但装备制式……像是腐沼原住民的骨甲和毒弩！人数至少两百！”
陆野站在炉前，不动如山。
炭火噼啪作响，最后一块火种在他手中翻转，映出他脸上近乎冷酷的平静。
片刻后，赤脊佣兵团的使者送来战书：
“秩序维护费——本次拍卖成交额三成，即刻缴纳，否则不予保障安全。”
凌月咬唇：“他们在逼你低头。”
陆野笑了，轻轻将那块炭投入炉心，火焰轰然腾起，照亮他半张脸。
“低头？”他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宣告，“我只是还没掀桌。”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苍白地洒在焦土之上。
而地平线尽头，烟尘滚滚而来，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踏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