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香比枪响更传得远
天光未亮,废土的风依旧带着昨夜硝烟的铁锈味,吹过残破车场时呜咽如诉。
野火号静静停驻在沙丘背风处,船身斑驳,却透着一股压不垮的倔强。
昨夜那场厮杀的血迹还未擦净,但陆野已经站在了侧舱前,神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开舱。”
轰隆——
沉重的合金侧门缓缓滑开,三口乌黑的大锅被灶童二人组稳稳架上支架。
锅底九宫聚灵炉微光流转,幽蓝火苗悄然腾起,舔舐着锅腹,发出低沉的嗡鸣。
老喇叭早就等在高处,铜锣一敲,声震四野:
“今日头道汤,免费!但有个规矩——想吃饭,先干活!”
声音粗哑却极具穿透力,在荒原上荡出层层涟漪。
远处沙丘后,影影绰绰的人影迟疑着探出头来。
是些拾荒者、流浪户、拖家带口的幸存者。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像一群被世界遗弃的幽灵。
可当那一缕青烟升起时,他们的鼻翼不自觉地抽动起来。
饭香比枪响更传得远。
有人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又缩回。
直到一个满脸煤灰的老汉被儿子扶着踉跄上前,默默捡起一块碎石,开始铺垫坑洼的地面。
接着是一个女人,抱起烧焦的木梁往边上拖。
再后来,几个半大的孩子也红着眼,合力抬走一具敌方尸体,埋进事先挖好的土坑。
两小时后,第一锅【粗元羹】出锅。
没有珍馐异料,只是变异麦麸熬成糊,掺入蜥蜴骨粉补钙提能,最后撒入微量灰心藤渣——那是昨夜大战后仅剩的边角余料,本该丢弃,却被陆野亲手碾碎投入锅中。
汤色浑浊,气味微腥,谈不上诱人。
可当十名劳作者围坐一圈,捧碗下咽时,异变陡生。
一人忽然闷哼一声,掌心泛起淡淡热流,仿佛有暖泉自丹田涌出,顺着手臂经络蔓延至指尖。
另一人原本咳嗽不止,此刻竟一口气喘匀了,胸口也不再发堵。
最年长的那个老头颤巍巍站起身,腿脚竟比昨日灵活三分。
“这饭……能养力气!”有人惊呼。
人群骚动起来。
不是因为吃饱,而是因为他们太久没感受过“恢复”这两个字的滋味。
在这片废土上,活着就是消耗,没人相信还能“补回来”。
而陆野只是站在锅旁,看着这一切,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但真正让他眼神一凝的,是小油瓶悄悄摸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头儿,这几天夜里,总有几个小孩在营地外转悠,来了又走,像是……不敢进来。”
陆野眯起眼:“你查了?”
“跟了一趟。”小油瓶咬牙,“他们在垃圾堆里啃腐肉,有的都生蛆了……其中一个,还咳黑血。”
陆野沉默片刻,转身走进厨房,对灶童二人组下令:“另起一口锅,做【稚芽糜】,无辣、少盐、去油星,用嫩麦芯和兔骨浆熬,火候要足。”
灶童点头,动作利落。
当晚,小油瓶抱着陶罐送去营地边缘的一处塌楼。
回来时,脸上多了点笑意:“我把话带到了——‘明天不来,就当你们不想活了。’”
第二日清晨,八个孩子齐刷刷站在了营地门口,浑身脏得看不出年纪,眼睛却亮得吓人。
灰毛狗第一个冲上去,绕着他们打转,忽然低吼一声,死死咬住其中一人袖口,硬生生扯出半块发紫的肉干——毒蜥蜴肉,神经毒素未除,吃一口轻则抽搐,重则脑瘫。
众人哗然。
那孩子脸色惨白,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陆野走上前,接过那块肉,面不改色扔进锅里煮开,亲自尝了一口,随即吐出,声音冷得像冰:“这肉,连狗都知道不能碰。”
他盯着那孩子,一字一句:“但你吃了,是不是?你以为饿到极点,什么都值得赌?”
孩子嚎啕大哭,不住磕头:“求您……收下我……我不想死在阴沟里……”
陆野没说话,转身看向其余七人,淡淡道:“从今天起,这里有饭吃,也有规矩。想留下,就得守。”
没人反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而在更深的夜里,冷十三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营地北角。
他停在一栋倾颓的铁皮屋前,鼻尖微微一颤。
不对劲。
那人伤口溃烂结痂,按理早该散发恶臭,可空气中竟有一丝极淡的药香——是“伪死膏”,专用于伪装重伤垂死,骗过感知类武者。
旧时代间谍术,如今几乎绝迹。
冷十三不动声色,返程时故意从袖中洒落一滴【迷神酱】——一种能诱发食欲亢进的调味秘料,常人闻之仅觉香,对服药者却是致命诱惑。
果然,次日正午,那人挣扎爬起,直奔厨房方向。
大锤嫂早已蹲守多时,见状暴喝一声,一脚踹翻,铁锤抵喉。
审问迅速展开。
果然是赤脊帮的“饿鬼探子”,专门挑选濒死模样混入营地,只为打探食物来源与配方。
他们不信陆野真能凭空造出强化气血的汤羹,认定背后必有丹药或秘宝。
陆野听完供述,冷笑一声:“既然爱吃,那就多吃点。”
他下令将人绑在营中旗杆下,每日三餐喂食最新出锅的【龙涎酥饼】——香气浓郁、滋味绝美,却无半分解渴之效。
饭菜越香,口渴越甚,第三日夜里,那人神志涣散,哭喊着把赤脊帮残部藏匿点、补给路线、甚至周仓私藏的逃生艇位置全招了出来。
陆野听着记录,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却投向远方渐亮的地平线。
炊烟袅袅,人流渐增。
力量从来不只是拳头说了算。
在这片废土上,谁能让人吃得安心、活得有力,谁,就能让万人相随。
而真正的秩序,不该靠刀枪维持。
他缓缓起身,走向高台,身后,三口大锅蒸腾着热气,如同大地复苏的脉搏。
今天,只是开始。
明天,他要定下三条铁律。
饭,不再是施舍。
而是权力,是契约,是新世界的基石。
晨雾未散,野火号的影子斜斜地压在沙地上,像一头蛰伏苏醒的巨兽。
陆野立于高台之上,风卷起他破旧夹克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青铜小勺——那是系统初降时唯一的信物,如今已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即将成型的秩序。
台下人越聚越多。
有昨日领过【粗元羹】后腿脚生风的老汉,有抱着孩子、眼神终于不再浑浊的母亲,也有闻风而来的流浪武者,目光灼灼盯着那三口尚在预热的大锅。
他们沉默伫立,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显沉重——这是废土上从未有过的一幕:不是抢夺,不是跪求,而是等待。
一种近乎信仰的等待。
陆野抬起手,全场骤然安静。
“从今天起,饭,不再是施舍。”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刀刻石,一字一顿砸进每个人耳中,“我要定三条铁律——定点开灶、定量分配、定功授餐。”
人群微动。
“野火号每日辰时开灶,炊烟为号,铜铃一响,方可列队领食。”他指向头顶新悬的青铜铃,铃舌由一根细钢丝连入厨房,只听一声轻响,便知饭熟。
“不来者不候,迟到者无补。”
“第二,吃得多少,看干了多少活。”他目光扫过几个面露不屑的壮汉,“你若扛得动梁,抬得动尸,搏得过异兽,滋补汤任你喝;老人小孩,哪怕只是扫地拾柴,也能换一碗保命粮。我不问出身,只看付出。”
最后一句落下时,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但我保证,全基地没人再给他一口饭吃。饿,会比死慢,也比死痛。”
死寂。
随即,老喇叭猛地跃上残骸堆,铜锣狂敲,嘶吼撕裂长空:“我们不吃人!我们只吃饭!”
“吃饭!”
“吃饭!!!”
数百人齐声呐喊,声浪冲天而起,震得沙丘簌簌滑落,夜雾如帛裂般溃散。
远处荒原上的变异乌鸦惊飞成群,灰毛狗仰头长啸,尾尖炸起,那一声嗥叫竟带着远古般的回音,仿佛唤醒了沉睡在血脉里的某种记忆。
陆野静静看着这一切,心头却无半分松懈。
深夜,营地渐入沉眠,唯有厨房一角仍亮着幽蓝火光。
九宫聚灵炉低鸣运转,陆野盘坐灶前,指尖悬浮着一道半透明光幕——【武道食神系统·权限调试界面】。
“尝试扩展‘共食共鸣’影响范围至非直接受益者……失败。”
“条件提示:需至少三人同时进食,并达成情感共振(共鸣值≥0.1%)。”
他眯起眼,思索片刻,唤来冷十三、大锤嫂与小油瓶。
“吃这个。”他端出一碗暗红色炖品,香气内敛却不带丝毫腥膻——【同心烩】,以三味心性相合之食材熬制,辅以微量‘情引菇’,可激发潜意识共鸣。
三人对视一眼,默默动筷。
刹那间——
冷十三瞳孔骤缩。
他看见大锤嫂蜷缩在战后废墟里,怀里紧抱着一副烧得变形的重甲,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阿山,你说要带我去看海的……”
大锤嫂浑身一颤。
她窥见一间密室,少年时期的冷十三被钉在铁架上,颅侧植入一枚银针状物,鲜血顺颊滴落,而他咬碎牙齿也不曾出声……
小油瓶则猛然捂住头,梦境翻涌:母亲瘦骨嶙峋的手推开他的碗,自己却啃着混泥的树皮,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走……别回头……”
三人几乎同时放下碗,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但系统提示清冷响起:
【检测到强烈情感波动】
【记忆片段共享成功】
【情感共振建立,共鸣值+0.3%】
陆野望着窗外沉睡的营地,篝火余烬如星点闪烁,低声自语:“原来饭桌上,比擂台更能看清人心。”
就在这时,厨房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滴答”。
他眉头一皱,起身走向主燃料舱。
手电光下,一滩黑油正从断裂的管道接口缓缓渗出,滴落在隔热层上,发出细微腐蚀声。
陆野蹲下身,指尖捻了捻油渍,眼神陡然凝重。
这不是老化磨损。
是昨夜激战时,某次爆炸震裂了油管。
而现在,距离明日开灶,只剩不到六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