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得先把锅支稳
风沙掠过废车场的残骸,铜铃轻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野火号营地中央,那口千斤鼎锅在核炉芯的炙烤下嗡鸣不止,金焰翻腾,热浪扭曲了空气。
陆野立于灶台之前,披风猎羽,眼神如刀削出的岩石,冷硬而深邃。
他身后,是十二名挺直脊梁的战士——从三百余人中杀出重围,最终站在这里的幸存者。
他们浑身蒸腾着元能雾气,皮肤皲裂又愈合,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铁器。
“七日后。”陆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的喧嚣,“北上咽骨坡。”
人群屏息。
“此行不为夺城,不为占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只为掀锅盖。”
一句话落下,寂静如雷。
掀锅盖?
谁不知道咽骨坡地底埋着铁脊军最后的温控核心,是“周仓特供面”的命脉所在?
那一口锅,煮的是奴性,熬的是人魂。
而陆野要做的,不是摧毁它——是要把它端出来,当着整个废土的面,揭开那层沾满血污的锅盖。
烬余子拄着骨杖上前一步,枯槁的手指颤巍巍指向那些仍冒着热气的试炼碗:“你让他们喝的不只是汤……是元能熔浆!第一日【粗元羹】撕经裂脉,第二日【聚义浓汤】洗魂换魄,第三日【同心烩】更是强行打通隐脉,稍有差池便是疯癫瘫痪!这哪是选拔?这是活祭!”
陆野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抚过鼎锅边缘,掌心被高温灼得发红也不退缩。
“真正的饭,从来都不是安全的东西。”他说,“饿极的人敢啃皮鞋,怕死的人吃不了饱饭。我们要做的,是一顿能让整个废土醒过来的早饭——烫嘴,也得咽。”
烬余子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蜷缩在破车底捡罐头的拾荒儿。
他是火种,也是风暴,正用一口锅,煮沸一场革命。
试炼三日,惨烈非常。
第一日,【粗元羹】端上,黑褐色的汤液里浮着碎骨渣与未炼化的元能结晶。
二十人刚饮下便跪地抽搐,血管暴起如蛇游走皮下,三人当场呕血昏迷,被抬走时指甲已脱落大半。
第二日,【聚义浓汤】加入幻心菇粉,能激发集体意识共鸣,却也将人心最深处的恐惧翻搅而出。
一名女战员突然尖叫着扑向同伴,嘴里喊着“别抢我的配额”,被制服时双眼翻白,口中吐出带着铁锈味的泡沫。
五人精神崩解,送入隔离舱靠镇静剂维持生命。
第三日,陆野亲自改良配方,加入自己血液中的微量武圣因子,制成【同心烩】。
汤色由浊转清,泛出淡淡的金芒。
最后一轮试炼开始前,小油瓶站在队列末尾,瘦弱身躯抖得像风中纸片。
“我不走。”他咬牙,“副灶长……还没当够。”
话音落,汤尽入喉。
他的皮肤瞬间涨成紫红,七窍渗血,双腿一软,却仍倔强地撑着地面不肯倒。
直到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还伸着手,仿佛想再摸一摸那口鼎锅。
陆野亲自将他抱起,步伐沉稳走向医疗舱。系统提示在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高强度意志共鸣】
【“野火-同心”链接初步成型】
【可支持十人同步共享元能回路,作战协同效率提升470%】
他低头看了眼昏睡中的少年,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不是怜悯,是认可。
与此同时,营地西侧的维修区,灶童二人组正挥汗如雨。
三辆废弃装甲车已被改造成“移动灶台”模样:车顶架起仿制烟囱,内部焊上双层隔热板,连灶火燃烧的频率都精确模拟野火号日常升烟节奏。
每天清晨六点、正午十二点、傍晚五点,浓烟准时升起,灰白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香——足以骗过高空侦察无人机的嗅觉模块。
老喇叭的声音则通过改装广播塔传遍四方:
“紧急通告!野火号将于明日启程赴东海岸!目标:深海异兽‘龙涎鲸’,采集顶级鲜源!”
“最新情报!驼爷商队已与我方结盟,南方绿洲发现纯净水源,全队转向避战休整!重复,不再北进!”
谎言编织得滴水不漏。
青蚨娘趴在通讯塔顶端,指尖轻弹,最后一批微型听音蚁振翅而出,如尘埃般飘向四面八方。
它们将潜伏在敌营通风口、补给线、指挥所外,带回每一句低语、每一次调动。
三日后,消息确认:黑旗军主力向东推进八十公里,影阁残部撤离北部哨线,甚至铁脊军也在调整防线,准备应对“来自南方的威胁”。
陆野站在地图前,指尖划过咽骨坡的位置,轻轻一点。
“鱼,离窝了。”
夜渐深,营地归于寂静,唯有恒温灶台依旧燃烧,火焰跳跃,映照着他半边轮廓分明的脸。
他转身,望向守在岗哨阴影里的那道身影。
冷十三仍穿着那身旧战术服,右耳侧一道细小的金属反光,在月色下几乎难以察觉。
陆野静静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
“这一路,会死很多人。”夜如墨泼,风沙在废车场外围卷起一道道灰黄的帷幕。
野火号营地西侧,仅余一座假灶台在微光中吐着残烟,像一具尚未冷却的遗骸,供人祭奠也惑人耳目。
而真正的杀机,早已随那辆披着帆布、静默如幽灵的改装重卡,悄然滑入北方的地平线。
陆野站在车顶指挥舱外,脚下是沉睡的钢铁巨兽——野火号本体,三节装甲车厢连成一体,内藏元能炉芯、医疗模块与移动灶台三位一体的核心架构。
它不像战车,更像一口行走的鼎锅,煮的是命,熬的是势。
他召来了冷十三。
那人影从岗哨阴影里走出,步伐稳健却带着一丝迟疑。
月光照在他右耳侧,那一抹金属反光终于清晰可辨——影阁的植入式追踪器残片,嵌在皮肉之间,已生锈腐化,却仍残留着某种低频信号的余波。
“你若想走,现在还来得及。”陆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进夜色。
冷十三停下脚步,沉默良久。
风掠过他的眉梢,吹动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曾被黑暗彻底吞噬过的眼睛。
他曾是影阁最锋利的一把刀,奉命潜伏、刺杀、焚城不留名。
可在这口锅边待了三个月,喝下的不只是汤,还有某种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东西——归属。
他抬手,指尖触到耳侧金属,猛然一扯。
血涌了出来,顺着脖颈淌下,但他面不改色。
那枚残破的芯片落在掌心,泛着死寂的黑光。
“我鼻子现在闻得到真饭香。”他说,嗓音沙哑,“以前杀人,是为了吃得上馊饭;现在……我想知道,一顿热腾腾的饱饭,能不能让一个废人重新长出血肉。”
陆野看着他,目光深不见底。
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刃身狭长,通体漆黑,唯有近柄处刻着一圈流动般的火焰纹路,像是熔岩凝固而成。
“从今起,你是‘灶影’队长。”他将匕首递出,“不列编制,不入名册,专司清道、肃谍、斩影。你的刀,只听灶火令。”
冷十三单膝跪地,接过匕首,将其横于左肩——这是旧时代刺客向主君效忠的礼。
同一时刻,大锤嫂被唤至车前。
她肩宽背厚,臂上缠着烧焊过的金属护具,脸上还带着试炼第三日留下的灼痕。
她是战场上活下来的猛虎,也是厨房里抡得动千斤铲的女将。
陆野直视她:“你是铁锅,我是火。开战时,饭不能停。”
他将一面赤铜令旗交予她手。
旗面无字,只有一圈环形凹槽,据说是用来盛放滚烫食材的接口,可直接为前线战士注入元能流。
“只要锅还在烧,野火就不会灭。”她说,声音低沉如雷。
黎明未至,天光尚远。
真正的野火号在无声中启动,履带碾过冻土,发出低沉的轰鸣。
营地深处,烬余子独自立于假灶台旁,手持铜铲,轻轻敲击鼎锅边缘——铛、铛、铛,三声清响,似送行,亦似祝祷。
车载系统忽然亮起红光:
【检测到咽骨坡方向能量波动加剧,钟鸣频率提升至每分钟九次。】
陆野点燃一支烟,火焰在指间跳跃,映出他半张冷峻的脸。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唇角微扬。
“你们等的祭品来了……”
他掐灭烟头,眼神陡然锐利如刃。
“但这回,我是来吃席的。”
车轮滚滚向前,撕开晨雾,朝着那座埋葬了无数奴魂的咽喉之地,缓缓推进。
三十里外,天地交接处,乌云压顶,电蛇游走。
而在最深处的医疗舱里,苏轻烟静静躺在恒温维生床上,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胸口,仿佛梦中仍在翻阅那些失传的食神秘典。
忽然,皮肤之下,一丝青气如根须般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