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第二十三章 溯源故土
第二十三章 溯源故土
岳钟琪的帖子送到范家时，范家武正在院子里练刀，一把朴刀武的虎虎生风。红漆帖子递到手中，他展开一看，“特邀范把总及令兄范副山长赴青海西宁卫，观火器骑兵营操演”几个字烫得人眼睛发花，手里的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西宁卫！火器骑兵营！”范家武攥着帖子，声音都在发颤，转身就往正屋跑，“爹！大哥！岳大人真的请咱们去西宁了！”
正屋中，范虞正由范家国陪着看豫章书院的扩建图纸，闻言猛地直起身子，原本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西宁卫？快，扶我起来！”
范家国连忙上前扶住父亲，范虞却一把抓住范家武的胳膊，力道大得不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西宁……那是你太爷爷待过的地方！当年你太爷爷范桂荣，就是从西宁迁到彭泽的，他一辈子都想找玄女道场，到死都念叨着……”
老人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指着祠堂的方向：“把槐木牌带上！一定要带上！一定要去西王母道场拜拜，了了你太爷爷的心愿！”
范家武重重点头：“爹放心！我一定去！”
范家国却面露难色。豫章书院的扩建工程刚到关键处，丈量土地、督建校舍、聘请名师，桩桩件件都离不得他。他看着弟弟兴奋的模样，叹道：“家武，大哥实在走不开。你替我向岳大人致歉，就说等书院事了，我定当亲自登门谢罪。”
他连夜写了封书信，详述无法成行的缘由，字里行间满是遗憾，又托范家武给岳钟琪带了些江西的特产——景德镇的瓷器、宜黄的好茶，算是聊表心意。
出发那日，范家上下都来送行。范虞拄着拐杖，执意送到码头，拉着范家武的手反复叮嘱：“到了西宁，别忘了打听范家老宅的踪迹，若能找到当年的邻居后代，一定问声好……”范家武抱着刚满五岁的儿子范立强，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随从，怀里贴身揣着那枚槐木牌，对着父亲和兄长深深一揖，转身踏上了北上的船。
船行水路，走的正是当年范桂荣迁徙的路线。沿长江溯流而上，过九江、穿三峡，入四川境后转陆路，经甘肃的黄土高原，一路向西。范家武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风光从江南的温婉变成西北的苍凉，怀里的槐木牌偶尔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这片土地的召唤。
近两个月的跋涉后，西宁卫的城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岳钟琪早已派人在城外等候，见到范家武，笑着迎上来：“范把总一路辛苦！家国兄虽未能来，有你这员虎将，也算不负此行。”
范家武抱拳笑道：“岳大人客气了！末将早就盼着见识火器营的厉害，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在岳钟琪的陪同下，范家武直奔火器骑兵营。营地里，黑黝黝的火炮排列整齐，骑兵们身着铠甲，背负改良后的鸟枪，正进行骑射演练。岳钟琪指着那些武器，一一介绍：“这鸟枪是新改良的，枪膛加长，火药量增了三成，射程能到百步开外，马背上也能操作；那神威将军炮，别看个头不大，一炮就能轰塌半面土墙，骑兵拖拽着就能走，机动性远超旧式火炮。”
话音刚落，演练开始。骑兵们策马冲锋，近战时挥刀劈砍，远距离则举枪射击，火光闪烁中，靶场的木靶被打得粉碎；火炮轰鸣，远处的假城墙应声倒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将火器的威力与骑兵的机动性完美结合，看得范家武目瞪口呆，连五岁的范立强都忘了哭闹，睁大眼睛盯着那些冒烟的枪管。
“这简直是……是战争利器！”范家武喃喃道，他总算明白，为何岳钟琪敢说“此营一出，所向披靡”。
接下来的几日，范家武几乎泡在了火器营，跟着士兵们学操枪、看火炮装填，连吃饭都捧着岳钟琪给的火器图谱。岳钟琪见他如此痴迷，索性让他参与战术推演，范家武结合自己在绿营军带兵和剿匪的经验，提出的几个骑兵掩护火炮推进的法子，竟让岳钟琪也赞不绝口。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战报便传到了西宁卫——青海的罗卜藏丹津突然发动叛乱，集结数万部众，烧杀抢掠，逼近西宁。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的命令接踵而至：火器骑兵营作为先锋，随岳钟琪即刻出征，迎击叛军。
出发前夜，岳钟琪与范家武在营中饮酒。帐外，士兵们正检查武器，马蹄声、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范把总，此战凶险，你若想留下照看孩子，我派一队人护你回江西。”岳钟琪沉声道。
范家武灌下一碗酒，将槐木牌紧紧攥在手心，牌面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全身。他想起太爷爷在宁夏镇的征战，想起父亲的嘱托，朗声道：“岳大人说笑了！我范家子孙，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末将愿随大人出征，就算死在战场上，也对得起范家的列祖列宗！”
岳钟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举杯道：“好！明日一早，随我杀贼！”
次日天未亮，火器骑兵营便拔营出发。范家武将范立强托付给西宁卫的驿丞照看，自己披挂整齐，跨上战马，与岳钟琪并辔而行。队伍浩浩荡荡，鸟枪上的寒光与火炮的铁色在晨光中闪烁，向着叛军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范家武回头望了一眼西宁卫的城楼，又摸了摸怀里的槐木牌。他知道，一场血与火的考验即将来临，但是他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儿害怕，反而全是热血的澎湃和对火器骑兵营大杀四方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