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丙字柒号房内却无半分睡意。
油灯如豆,微弱的光芒在三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愈发沉重的紧迫感。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吴亦辰拍着胸口,压低声音,仿佛孙执事还在门外,“那死胖子的眼神,真跟要吃了我们一样!还有王瘸子那狗东西,呸!”
宋梓辰默默整理着被翻乱的床铺,动作一丝不苟,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子墨:“子墨,这次多亏了你。若非你急智,我们此刻怕是已被逐出宗门,甚至更糟。”
周子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光芒内敛:“侥幸而已。孙执事并非全信,只是那几件破衣服让他觉得被王瘸子耍了,失了面子,又白得了一筐好薯块,才懒得深究。但经此一事,他定然会对我们多留个心眼。王瘸子更是结了死仇,往后须得万分小心。”
“那怎么办?”吴亦辰急了,“后山那块地怕是不能再去了!孙胖子虽然这次没发现,万一他哪天想起来再去查探呢?我们的薯块……”
那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改善体质、辅助修炼的资源来源。
周子墨沉吟片刻,道:“那片草丛暂时不能动了。孙执事刚去过,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去。但我们也不能再去收取,风险太大。那些剩下的灰斑薯,只能暂且留在那里,或许日后能成为一条应急的后路。”
“啊?那……那我们以后吃什么?光靠食堂那点猪食,猴年马月才能练出个名堂?”吴亦辰脸垮了下来。
宋梓辰也蹙起眉头:“子墨所言有理,安全第一。只是修炼之基,在于精气充盈。若无补充,仅靠吸纳稀薄的天地星辉和文气,进展确实缓慢。”
周子墨目光扫过狭小的房间,最终落在地上那些他们平日耕作使用的简陋农具上,眼神微凝:“你们是否记得,孙执事和王瘸子听到‘后山废田’时,那不屑一顾的语气?”
吴亦辰点头:“记得!那死胖子还说‘那破地方能产出什么好货色’。”
“正是。”周子墨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宗门为何会将那片田地废弃?仅仅是因为偏远、不易管理?还是另有缘由?我们之前发现的灰斑薯,长势远比普通田地里的好,品相更佳,这难道仅仅是偶然?”
宋梓辰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那片废田,或许藏着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它的‘废’,可能并非因为贫瘠,反而是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常’?”
“不错。”周子墨点头,“寻常杂役视那里为不毛之地,懒于关注。孙执事之流更是嗤之以鼻。但这反而成了我们的机会。若那地里真有玄机,能滋养灵植,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灰斑薯,对我们而言,便是无价之宝!”
吴亦辰听得眼睛发亮:“对啊!要是我们能搞清楚那地为什么能长出好薯块,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自己也能种出来?”
“自己种?”宋梓辰微微一怔,“在杂役处?这……风险是否太大了?”
周子墨却道:“吴兄此言,并非全无可能。我们每日都有劳作任务,分配何处,全凭孙执事一言而决。若能想办法被派往那后山废田附近劳作,甚至主动申请负责清理那片区域,未必没有机会暗中探查,甚至……尝试垦殖一小块隐蔽之地。”
这个想法大胆而冒险,却让三人的心跳都加速了几分。自己掌握一片能产出优质食粮的土地,其意义远超偶尔发现一点野生的收获。
“可是,那地方既然被废弃,总有其原因。”宋梓辰保持冷静,“若是有什么隐患或是禁忌,我们贸然触碰,恐招祸端。”
周子墨表示赞同:“梓辰顾虑的是。所以,此事急不得。当前首要,是巩固自身,并小心探查。我们需更加勤奋修炼,哪怕进展缓慢,亦不可懈怠。唯有自身强一分,应对风险的能力便增一分。其次,日后但凡靠近后山那片区域,都要加倍留意,观察土壤、水源、乃至气候是否有异,但绝不可轻易动那里的东西,尤其是我们藏薯块的那片草丛。”
“明白!”吴亦辰重重握拳,“娘的,为了以后能吃上饱饭,能练成高手,拼了!”
宋梓辰也郑重点头:“小心无大错。我会尝试在夜间感应那方向的星辉流动,看是否有异常。”
计议已定,三人压下心中的躁动,重新盘膝坐下,强迫自己进入修炼状态。
经此一夜风波,他们吸收星辉和文气的意念似乎更加凝练了几分。危机感,果然是最好的催化剂。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孙执事似乎完全忘了那晚的不快,依旧每日吆五喝六地分派任务,对周子墨三人也没什么特别“关照”,只是偶尔瞥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瘸子则倒了大霉,整日与臭气熏天的粪桶为伍,累得形销骨立,看到周子墨三人时,眼神怨毒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但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周子墨三人则愈发低调,干活时埋头苦干,休息时便争分夺秒地修炼,对外界的一切似乎漠不关心。他们甚至主动承担了一些更脏更累的活儿,显得逆来顺受。
暗地里,周子墨更加留意杂役处关于后山废田的零星传闻。综合那些老杂役的闲谈,他大致了解到:那片田并非天生贫瘠,多年前也曾产出正常,后来不知为何,作物渐渐枯萎,地力仿佛一夜之间流失,且重新播种也难以成活,才被宗门划为废地,弃之不用。有传言说那里地气出了问题,甚至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故而无人愿意靠近。
这番了解,非但没让周子墨退却,反而更坚定了他的猜想——地气异常?或许这正是灰斑薯长势异乎寻常的原因!寻常作物无法吸收甚至被损害的特异之地气,或许恰恰适合某种特定灵植的生长?
他需要更多证据,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日,机会终于来了。孙执事分配任务时,皱着眉头看着手里一块破损的木质阵牌——那是控制某处区域灌溉水渠的基础阵符。
“后山那边通往废田的旧水渠,阵符好像又失灵了,积水排不出去,漫得到处都是。真他娘的麻烦!”孙胖子骂骂咧咧,目光在杂役中扫过,“你们几个,对,周子墨,吴亦辰,宋梓辰,还有你,王二狗!反正你们也是挑粪施肥,顺路去后山那边,把水渠疏通一下!把坏了的阵牌带回来!”
王瘸子一脸晦气,周子墨三人却心中同时一动。
机会!
四人各怀心思,拿着工具,默默向后山行去。一路上,王瘸子远远落在后面,眼神阴鸷,不知在想什么。周子墨三人则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到后山,那片废田依旧荒芜,杂草丛生。不远处的水渠果然堵塞,积水淹没了小片低洼地。
“王哥,您经验老道,这疏通水渠的活儿,您看……”周子墨主动向王瘸子示弱,将主导权让出。
王瘸子冷哼一声,似乎找回了点优越感,指挥道:“哼,算你们还有点眼力见!吴亦辰,你力气大,去把前面那块堵住的石头搬开!宋梓辰,你眼神好,看看水渠下面有没有裂缝塌方!周子墨,你去那边看看水渠源头的水闸是不是被烂叶子堵了!”
他看似分配任务,实则将三人支开,尤其是将周子墨派往离他们藏薯点最远的另一端。
周子墨心中暗笑,正好借机观察更远处的环境,痛快答应一声,便向水渠上游走去。
吴亦辰和宋梓辰也依言行动,同时不着痕迹地扩大观察范围。
周子墨沿着水渠前行,仔细感知着脚下的土地。越靠近那片被划为废田的区域,他体内那微弱的文气运转,似乎就越发活泼了一丝,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他心神专注,还是捕捉到了这丝异常。
同时,他也注意到,这片区域的杂草,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根茎似乎更为粗壮坚韧,只是叶片泛着一种不健康的微黄色。
他蹲下身,假装清理水闸口的杂物,手指悄悄捻起一点湿润的泥土。
泥土入手微凉,带着一股极其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涩味,并非寻常土壤的腥气。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水渠旁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下,似乎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叶片呈暗紫色的小草。
这种草,他从未见过。杂役处发放的《杂植图鉴》里记录的常见植物中,并无此物。
周子墨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没有贸然去触碰,只是默默记下了位置和特征。
另一边,吴亦辰吭哧吭哧地搬开了石头,宋梓辰也仔细检查了水渠,并向吴亦辰微微摇头,示意藏薯点附近的区域并无异状,未被积水波及。
王瘸子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见积水开始消退,便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这破地方谁还真用心修?赶紧拿了坏阵牌回去交差!”
周子墨收敛心神,拿着那枚已经失效、刻着基础水纹的木质阵符,走了回来。
四人沉默地踏上归途。
回到杂役处上交了阵符,孙执事只是随意挥挥手,并未多问。
夜晚,丙字柒号房内。
三人低声交流着今日的发现。
“那地确实有点邪门,”吴亦辰挠挠头,“我搬石头的时候,感觉那地方的土特别硬,下面好像还有点凉飕飕的。”
宋梓辰道:“我观察了那片区域的星辉,似乎比别处更紊乱一些,难以吸纳,但……却又隐隐有种奇特的凝聚力,很矛盾。”
周子墨分享了自己文气的细微感应、土壤的异常以及那几株奇特的暗紫色小草。
“文气感应、土壤异常、未知植物……”宋梓辰沉吟道,“看来那废田之下,确实藏着秘密。或许,那才是能长出优质灰斑薯的真正原因。”
“那我们……”吴亦辰眼神热切。
“依旧不能急。”周子墨沉声道,“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贸然行动,福祸难料。当前首要,仍是修炼。待我们实力稍强,至少能初步掌握星辉或文气的运用,能有几分自保之力,再图深入探查不迟。”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们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什么方向?”吴亦辰和宋梓辰同时看向他。
“那枚损坏的阵符。”周子墨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宗门既然曾在那里布置水渠和阵符,说明早年并非完全放弃。或许……杂役处的文书档案中,会留有关于那片废田的只言片语?”
探查废田之秘,需从长计议。而眼下,巩固自身,方是根本。
夜色中,三人再次沉入修炼,吸收着微薄却珍贵的能量,一点一滴地夯实着通往未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