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一名身着执事堂常见灰袍的年轻弟子负手而立,神情带着几分公式化的淡漠与不易察觉的倨傲。他目光扫过小院外围那层几乎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周子墨压下心中警惕,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疑惑,打开院门,拱手道:“这位师兄请了,在下周子墨,确是本院弟子。不知师兄所言‘阵法备案’是……”
那灰袍弟子打量了周子墨一眼,见其气息不过人境中期,衣着普通,神色更是平淡了几分,语气略显生硬道:“奉执事堂巡查处令,近日核查各外门弟子居所,是否有私设未登记之防护、聚灵等阵法。你院外这层微弱灵光,是何阵法?为何不见报备记录?”他说话间,目光似无意般向院内扫去。
周子墨心念电转,对方直奔“阵法”而来,绝非偶然。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带着些许惭愧道:“回师兄,并非什么正式阵法。只是师弟我近日对制符之道偶有兴趣,练习之时偶有所得,绘制了几张粗浅的‘避尘符’,胡乱贴于院周,想着能稍阻尘土,实在不成体统,灵力微弱,故未敢前往执事堂报备,怕贻笑大方。”他刻意将“迷踪阵”说成效果更简单、更常见的“避尘符”,并将层次极力压低。
“避尘符?”灰袍弟子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再次感知了一下那层微弱且运转略显滞涩的灵力波动——周子墨在说话间,暗中调整了阵法输出,使其看起来更符合新手绘制的不稳定避尘符效果。这种程度的灵光,确实像是几张劣质避尘符叠加的效果,除了稍微干净点,几乎没什么实际防护力,也确实够不上报备标准。
“哼,即便是避尘符,数量多了,灵力交织,亦可能产生未知影响。宗门规矩,凡设阵、符结阵,皆需报备,尔等岂可擅自为之?”灰袍弟子语气严厉了几分,但那股刻意找茬的劲头却稍稍缓了些,似乎觉得为了这点东西大动干戈有些掉价。
“师兄教训的是,是师弟考虑不周,见识浅薄了。”周子墨连忙躬身认错,态度诚恳,“我等即刻便将符箓收回,绝不再犯。”他作势便要转身去“撕符”。
“罢了。”灰袍弟子一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既已知错,此次便作警告。日后若再钻研符阵之道,有所成就,须记得先行报备,不得隐匿,可知?”
“是是是,多谢师兄提点,师弟谨记。”周子墨连声应道。
灰袍弟子又例行公事般问了几句院内居住几人、修为几何等无关痛痒的问题,周子墨一一谨慎作答,皆是最普通不过的信息。那弟子似乎未发现任何异常,最后瞥了一眼小院,这才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
周子墨站在门口,直至对方身影彻底消失,又静静等待了片刻,确认无人窥视,这才缓缓关上院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回到屋内,宋梓辰和吴亦辰早已紧张地守在门边。
“走了?”宋梓辰低声问。
“嗯。”周子墨点头,眼神凝重,“虽是走了,但此事绝非寻常核查。”
吴亦辰瓮声道:“是丹鼎神宗那伙人搞的鬼?”
“十有八九。”周子墨沉声道,“执事堂每日事务繁多,怎会无缘无故突然核查外门弟子居所的阵法?还如此精准地找到我们这偏僻小院。定是有人以‘疑似私设阵法’为由,引动了执事堂的巡查。那弟子虽未明说,但其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小院的灵力波动来的。”
宋梓辰脸色一白:“他们怀疑我们了?还是只是想找茬?”
“或许兼而有之。”周子墨沉吟道,“朱富贵当日虽未直接动手,但必然记下了我们的院落位置。他们或许不敢在宗内明目张胆动手,但借宗门规矩来试探、找麻烦,却轻而易举。此次未能抓到把柄,难保不会有下一次。而且,这次来的只是普通执事弟子,若下次来的是一位精通阵法的执事……”
话未说尽,但三人都明白其中意味。迷踪阵再粗浅,也是正经阵法,绝非避尘符可比,若遇行家,一眼便可看穿。届时,一个“隐匿阵法,心怀叵测”的罪名扣下来,足够他们喝一壶。
“那我们……”宋梓辰有些担忧。
“阵法不能撤。”周子墨断然道,“若无此阵,他们若想窥探我等虚实,将更为容易。只是日后需更加小心,我会尝试进一步优化阵法,尽量使其灵力波动内敛,更接近低阶符箓效果,减少被察觉的风险。”
他走到窗边,看向院外,目光幽深:“看来,朱富贵及其背后之人,并未打算轻易放过我们。这青云书院外门,也并非一片净土。”
经此一事,小院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三人修炼之余,更加警惕外界风吹草动。周子墨除了修炼和照料灵田,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那本残卷《基础草药图解》的研究和对迷踪阵的细微调整上。
那本残卷虽破旧,却着实给了周子墨不少惊喜。其中关于凝露草、三叶花等低阶灵植的记载,远比宗门传授的基础知识要深入,甚至提及了一些偏门但实用的培育技巧和特性。凭借这些知识,他发现自己照料的那片灵田,长势似乎比周围其他人的要略好一丝,灵植蕴含的灵气也更为纯净。
数日后,周子墨正在田边小心翼翼地将残卷上看到的一种以特定比例稀释的晨露浇灌灵草,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咦?这般浇灌之法,倒是有些别致。”
周子墨心中一惊,迅速将残卷收好,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田埂上,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水壶。老者气息内敛,目光清澈,带着一种饱经世事的平和。
周子墨看不透老者修为,但观其气度,绝非普通外门弟子或执事,连忙恭敬行礼:“弟子周子墨,见过前辈。只是些胡乱尝试的笨办法,让前辈见笑了。”
老者抚须笑了笑,目光扫过周子墨负责的灵田,微微点头:“胡乱尝试?我看未必。这片凝露草叶脉通透,根基扎实,比旁人的要多上三分灵性。尤其是这几株,”他指了指田边几株略显矮小却异常翠绿的凝露草,“看似弱小,实则内蕴的灵气更为精纯,似是经过特殊引导。小家伙,你可是得了什么古法传承,或有名师指点?”
周子墨心中更是警惕,面上却露出腼腆之色:“前辈谬赞了。弟子出身乡野,只是自幼随长辈认得几株草药,入了书院后,生怕照料不周,便时时琢磨,不敢有丝毫懈怠,并无什么传承或名师。”
“哦?自学能至此?”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欣赏,他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灵植之道,在于通其性,感其意,而非一味蛮干。你能细心观察,大胆尝试,已是难得。好好坚持下去吧。”
说完,老者便迈步离开,向着灵田更深处走去,那边通常是内门弟子甚至长老们才能接触的高阶灵植区。
周子墨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这位老者显然在灵植之道上造诣极深,一眼便看出了他田中的细微差别。所幸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反而出言鼓励。
“通其性,感其意……”周子墨回味着老者的话,再结合那本残卷中的记载,似乎对灵植培育又多了一层模糊的领悟。
然而,这份短暂的感悟很快被现实打断。傍晚时分,宋梓辰外出打探消息归来,脸色不太好看。
“子墨,亦辰,我打听到了。”宋梓辰压低了声音,“今日来核查阵法的那个执事弟子,名叫刘能,确实与丹鼎神宗的人有些往来。有人见到前几日朱富贵的一名跟班,在执事堂外与他交谈甚久。”
果然如此!
周子墨与吴亦辰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
对方的试探,并未停止。这次的核查失败,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