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山上空,阴风依旧,但那股盘踞不散的森然鬼气,在周子墨无意识散发的极圣威压与煌煌雷意下,竟被驱散了不少,使得这片常年被白雾笼罩的死寂之地,罕见地透出几分“清明”。
周子墨负手而立,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如江河、凝练如精金的极圣之力,心中豪情与感慨交织。他转身,看向身旁因突破而意气风发的千旭阳,刚毅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旭阳,此间事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千旭阳闻言,连忙收敛了些许兴奋,恭敬回道:“主子说的是,属下也觉着此地阴森压抑,灵气驳杂,实在不是久留之地,早该离开了。”
周子墨点头,正欲催动圣力,撕裂空间,寻一方向离去。突然,他脸色猛地一变,身形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躁动,毫无征兆地自他圣核深处涌起!这股能量并非外来,亦非他自身圣力失控,而是源自一种更深层次的血脉联系,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悸动,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骤然苏醒,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圣核壁垒,带来一阵阵灼热与酸胀感。
“嗯?”周子墨眉头紧锁,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对千旭阳快速吩咐道:“旭阳,你在外守着,我需再回洞中片刻!”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雷光,重新射入那刚刚离开的山洞之中,只留下千旭阳一人愣在半空,满脸错愕与担忧。
“主子这是……又怎么了?”千旭阳挠了挠头,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对周子墨的绝对信任,他还是立刻打起精神,警惕地守护在洞口之外。
洞内,周子墨盘膝坐下,立刻内视己身,试图引导并安抚那股躁动不安的能量。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躁动的源头,正是他自幼修行、珍若性命,甚至以自身血脉温养、藏于圣核深处的那本神秘功法——《文心微言》!
“怎么回事?它为何会突然……”周子墨心中惊疑不定。这《文心微言》乃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与他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多年来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体内,伴随他成长,助他悟道,从未出现过如此剧烈的异动。
他尝试着运转圣力,想要将这股躁动压下,并将《文心微言》重新归于平静。然而,这一次,功法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对他的意念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任凭他如何催动圣力,那本古朴的书籍虚影在他识海中剧烈震颤,就是不肯回归原位。
一次,两次,十次……数十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周子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心神不宁,不知如何是好之际——
“嗡!”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灵魂深处的嗡鸣炸开!那本一直以虚影形态存在的《文心微言》,竟猛地从他眉心处透体而出!
金光万道,瑞彩千条!
一本散发着沧桑古老气息、纸张泛黄的古籍实体,悬浮在周子墨面前,封面之上,“文心微言”四个古朴大字,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大道符文。它自行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无比纯粹、浩大的金色光辉,瞬间将整个昏暗的山洞映照得如同白昼!
“我的眼睛!”洞外的千旭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盛金光刺得双目剧痛,下意识地闭上眼,泪水直流。他心中骇然无比,“主子到底在里面做什么?这金光……好生恐怖!蕴含的力量似乎极为古老神圣!”
他担心周子墨安危,想要冲进去查看,可刚靠近洞口,就被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膜给弹了回来!任凭他如何催动流云剑劈砍,甚至动用《幽影风袭》想要钻入,那光膜都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这……这到底是什么?”千旭阳又惊又急,却无可奈何,只能焦躁地在洞外徘徊,心中不断祈祷周子墨平安。
洞内,周子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怔怔地看着那悬浮空中、散发着无尽光辉的《文心微言》,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那璀璨的金光开始向内收敛、凝聚,不再刺目,反而变得温润祥和。光芒之中,两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由虚化实,逐渐清晰。
一道身影,挺拔如松,巍峨如山,虽只是虚影,却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浩然之气,面容俊朗,眼神深邃,与周子墨有着六七分相似。
另一道身影,窈窕曼妙,风姿绝伦,虽看不清具体容颜,但那温婉如水、包容一切的气质,却瞬间击中了周子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两道身影的出现,仿佛自带领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关爱、愧疚与磅礴伟力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山洞,将那金色光膜都稳固得如同实质。
周子墨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大小,死死地盯着那两道身影。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与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这……这分明是他记忆深处,那两道早已模糊,却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轮廓!
“你……你们……”周子墨喉头滚动,声音干涩沙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
看着他那副傻乎乎、震惊到失神的模样,那两道身影似乎都微微笑了笑,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气息也缓和了些许。
随即,那道温婉的女子身影率先开口,声音轻柔,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哽咽,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傻儿子……不认得娘亲了吗?”
紧接着,旁边那挺拔的男子虚影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厚重,带着无比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好儿子……很不错嘛,已经达到圣境了。”
“父亲!母亲!”
这熟悉的称谓,这梦寐以求的声音,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冲垮了周子墨所有的心理防线。积蓄了数十年的思念、委屈、渴望与孤独,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他猛地向前扑去,不顾一切地想要抱住那两道身影,双臂紧紧地环拢,仿佛要将他们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分开。
“呜……父亲……母亲……我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们了……”他将头埋在双亲的虚影之中,哭得像个迷路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所有的坚强与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周父周母的虚影也微微震颤着,伸出虚幻的手,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和后背,无声地安慰着,他们的眼中,同样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充满了无尽的怜爱与愧疚。
良久,周子墨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但依旧紧紧抱着不愿松手,仿佛生怕一松手,父母就会再次消失。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哽咽着,问出了积压在心中无数年的问题:“父亲,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小时候就见不到你们了?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吗?你们如今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能去见你们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真的好想……”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周父周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刻骨的思念与寻求真相的迫切。
周父周母听着儿子带着哭腔的追问,看着他那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此刻却盛满了伤痛与渴望的眼睛,心如刀绞。他们知道,作为父母,他们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太多了。
周母强忍着泪水,用最温柔的声音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孩子……这些年,是我和你父亲,亏欠你太多太多了……我们……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之所以能以这种方式现身,是因为在你体内留下了一道境界封印。唯有当你凭借自身力量突破至圣境,方能触发此印,见到我们留下的这道神念残影……此次相见,既是为了看看你,也是为了……给你留下一份机缘。我们亏欠你的,或许……只能用这种方式稍作弥补。”
“机缘?我不要什么机缘!”周子墨猛地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执拗的哭腔,“我就想知道,我们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面的那一天?还是说……这次之后,就真的是永别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刺穿了周父周母的心。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奈。他们何尝不想与骨肉团聚?可现实的残酷,远超想象。
周母看着儿子那伤心欲绝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给出了一个渺茫却真实的希望:“子墨……是父母对不起你。但……娘向你保证,我们或许……这辈子还有相见之日。只是……那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此次我二人神念现身,主要目的,便是与你说明《文心微言》之事。”周父接过话头,声音沉凝,“你自幼修行的,只是《文心微言》的第一册。此功法,共有三册!”
“三册?”周子墨抬起泪眼。
“不错。”周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痛恨,“其中第二册与第三册,当年因我二人不慎,遭一贱人算计,不幸落入了其手中。那人,乃是中州一个名为‘幽冥谷’的势力之主,名为邪天悠。当年他便是帝境修为,如今无数年过去,以其天赋,实力必然更加深不可测。”
周父神色严肃地补充道:“那邪天悠,必然也已知晓《文心微言》的秘密。此功法三册,各有神妙:第一册,乃是奠基,主修文气,沟通地脉,蕴养自身浩然根基;第二册,重在锤炼与增强神魂,使神识浩瀚,念头通达,万邪不侵;而最重要的第三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则是沟通位面意识之法!若能三册合一,彻底参悟,便有极大可能,获得这位面意识的认可,成为这方位面——天武大陆之主!”
“位面之主?!”周子墨心神剧震。
“不错!”周母肯定道,“一旦成为位面之主,你便能调动这位面的一部分本源之力,实力将会产生质的飞跃,或许……真能成为这下位面的最强者!到了那时……或许,我们一家,才能真正拥有重逢的希望!”
周父看着周子墨,眼神充满了鼓励与愧疚:“子墨,我的好儿子……是父亲和母亲对不起你,没有尽到养育之责,让你自幼孤苦……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们,你永远都是我们最珍视、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他的虚影开始微微闪烁,变得有些透明:“好了……神念之力将尽……我们也该……走了……”
“不!不要!”周子墨惊恐地大喊,再次扑上前想要抱住他们。
周母的虚影也愈发淡薄,她看着周子墨,用尽最后的力量,留下了一句充满不舍与希冀的话语:“子墨……娘相信你……我们日后,定会有重逢之日……子墨……娘……爱你……”
话音袅袅,未尽散去,两道承载着无尽思念与期盼的虚影,终于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化作了点点金色的光粒,最终归于虚无。
周子墨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仰着头,对着父母消散的虚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娘——!”
洞外,那层坚韧的金色光膜随之消散。千旭阳立刻冲了进来,看到的便是周子墨瘫倒在地、泪流满面、神情悲恸欲绝的一幕。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态,如此脆弱。他不敢多问,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一旁,心中充满了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周子墨才缓缓地,如同耗尽所有力气般,从地上支撑着站起身。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原本充满悲痛的眼睛里,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冰冷杀意所取代。
他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痕,仿佛也将最后一丝软弱随之抹去。他转身,看向千旭阳,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旭阳,我们走。”
千旭阳心中一凛,立刻躬身应道:“是,主子!”
他没有问要去哪里,但他从周子墨那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风暴将至的前兆。
幽冥谷,邪天悠……这两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周子墨的生命,也必将,掀起席卷天下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