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向北，风雪愈发狂暴，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的银白。
千旭阳与王鑫利并肩飞遁，仍在交流着关于人妖战场的更多细节。雷狂始终沉默地跟在身后，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气息内敛却不容忽视。
就在他们穿越一片被罡风撕裂的冰谷时，前方风雪中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铃铛声响。那铃声清脆却又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与呼啸的寒风格格不入。
千旭阳与王鑫利同时停下遁光，神识向前扫去。
只见风雪深处，一队约莫二十余人的身影缓缓浮现。为首的，竟是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身着紫黑色的蓬松短裙，裙摆缀满细小的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双马尾，额前齐刘海下是一双大而圆的杏眼，瞳孔呈诡异的暗紫色，此刻正带着天真又狡黠的笑意望向这边。
少女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唇色嫣红，怀中抱着一只同样诡异的布偶——那布偶眼眶空洞，嘴角却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她身后跟着的二十余人，皆身着万毒教标志性的墨绿与暗紫色服饰，气息阴冷森然，修为最低也是帝境初期，更有三名帝境巅峰强者随行。
“万毒教……”
王鑫利的声音陡然转冷，握住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千旭阳眉头微皱。万毒教，南境魔道巨擘之一，以毒术、蛊术、傀儡术闻名，行事诡谲狠辣，与凌霄剑宗这等正道魁首素来势同水火。
那少女模样的领头者——悦薇儿，眨了眨那双看似纯真的大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哎呀呀，这不是凌霄剑宗的副宗主，王师兄嘛？真是好巧呢。”她的声音甜腻如蜜，却让人脊背发凉。
王鑫利面沉如水，周身剑意开始升腾，周围的飞雪被无形剑气切割，化作更细碎的冰晶。“悦薇儿，此地非你万毒教该来之处。”
“王师兄瞧您这话说的，”悦薇儿歪了歪头，怀中的布偶也跟着晃动，“人妖战场又没写着你凌霄剑宗的名字，我万毒教为何去不得？”
她目光扫过王鑫利身旁的千旭阳和雷狂，尤其在雷狂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暗紫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面上笑容不变，“还找了帮手？不过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最后那句“不怎么样”显然是冲着帝境巅峰的千旭阳说的，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王鑫利眼中寒光一闪：“妖女，休得猖狂！三年前你毒杀我宗外门弟子七十三人，今日既然遇上，便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清算？”
悦薇儿脸上的天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残忍与兴奋的诡异表情，“王师兄还是这般正气凛然呢……不过，你以为我还是七年前的我吗？”
话音未落，两股恐怖的气息轰然对撞！
王鑫利周身青光暴涨，无数道细密剑气自他体内迸发，在他身后凝聚成一柄高达百丈的青色巨剑虚影！剑意冲霄，将上空的风雪云层都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帝境大圆满的剑修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锋锐之意切割虚空，发出嘶嘶厉响。
悦薇儿同样不再掩饰。她怀中的诡异布偶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眶，射出两道猩红光芒。她娇小的身躯内，一股阴冷、污秽、却又磅礴浩瀚的暗紫色魔气喷薄而出！
那魔气粘稠如实质，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模糊的、生有多条触手的巨大魔影，魔影嘶吼无声，却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威压！同样是帝境大圆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正道剑意与魔道毒煞激烈对冲，发出嗤嗤的腐蚀与切割之声，脚下的冰原开始龟裂。
千旭阳见状，很识趣地带着雷狂向后飘退数百丈，拉开距离。
他倒是乐得清闲，正好借此观察这两人的手段。至于胜负？有雷狂在，他丝毫不担心局面失控。
“王师兄，让小妹看看你这几年长了多少本事！”
悦薇儿尖笑一声，率先动手！她并未丢弃怀中布偶，而是轻轻一拍，那布偶竟自行飞起，悬浮在她身前，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王鑫利。
“万毒噬心咒！”
悦薇儿双手结印，暗紫色的嘴唇快速开合，念诵晦涩咒文。
“嗡——！”
布偶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如发丝、颜色斑斓的诡异光线，这些光线仿佛有生命般，扭曲蠕动着，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数百丈，朝着王鑫利周身窍穴钻去！光线过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淡淡的彩色毒烟，散发出甜腻而致命的香气。
王鑫利冷哼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背后那百丈青色剑影骤然分化！
“凌霄万剑诀！”
咻咻咻咻——！
霎时间，成千上万道凝实无比的青色剑光，如同暴雨倾盆，又似银河倒泻，自他身后迸射而出！每一道剑光都精准地斩向一道斑斓毒线！剑光凌厉无匹，蕴含着斩破虚妄的正道剑意，正是这类阴毒咒法的克星！
嗤嗤嗤……密集如雨的交击声响起。剑光与毒线碰撞，毒线纷纷被斩断、净化，但断裂的毒线并未完全消失，反而爆开成一团团彩色的毒雾，迅速弥漫开来，将两人交战的空间笼罩。
“雕虫小技！”
王鑫利剑指一并，“风卷残云！”
环绕他周身的剑气骤然旋转，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龙卷！龙卷呼啸，将弥漫的毒雾尽数卷入、撕碎、净化！
与此同时，他本人身化剑光，人剑合一，如同一道撕裂天地的青色闪电，直刺悦薇儿本体！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凌厉到了极致，剑未至，那森寒的剑意已经让悦薇儿周身的魔气剧烈波动。
悦薇儿面色微变，似乎没料到王鑫利的剑如此之快。她尖啸一声，双手猛地向两侧展开！
“魔相真身——开！”
轰隆！
她娇小的身躯猛然膨胀、扭曲！那身紫黑短裙被暴涨的躯体撑裂，原本白皙的皮肤表面，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龟裂瓷器般的黑色纹路！纹路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动。
更恐怖的变化接踵而至！她的后背、肋下、乃至四肢，猛然钻出数十条漆黑如墨、布满尖刺和诡异吸盘的粗壮触手！
这些触手疯狂舞动，每一条的末端，竟都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狰狞口器，发出无声的嘶吼！有的触手上还镶嵌着惨白的眼球，眼球转动，射出混乱与疯狂的精神冲击。
她的一头黑发变得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空中狂舞。原本天真可爱的萝莉面容，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咧到耳根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嘴巴。
半透明的残破纱衣勉强挂在扭曲的躯体上，更添几分诡异与恐怖。整个形象，仿佛从最深的梦魇中爬出的不可名状之物，破碎、扭曲、充满克苏鲁式的惊悚！
千旭阳在后面看得眼角直跳，胃里一阵翻涌。这反差也太大了！前一刻还是娇俏可爱的小萝莉，下一刻就变成这么个掉值的玩意儿！他强行压下不适，继续观战。
变身后的悦薇儿，气息再度暴涨，已然隐隐压过王鑫利一线！她一条主触手猛地抽出，如同攻城巨锤，悍然砸向王鑫利化身的剑光！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彻冰谷！剑光与触手碰撞处，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层层扩散，将下方的冰原震出深达数十丈的裂痕！
王鑫利身形显现，被震退数十步，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通体湛青、犹如秋水般的长剑——他的本命剑器“凌霄”。他面色凝重，显然悦薇儿这魔相真身的强悍超出了他的预估。
“桀桀桀……王师兄，我这新身子，你可还喜欢？”
悦薇儿扭曲的头部，那张裂口发出混合着多重声线的诡异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条触手从四面八方，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向王鑫利抽打、缠绕、噬咬而去！触手舞动间，毒液喷溅，魔气森森，将那片空间化作绝域。
王鑫利深吸一口气，眼中战意如火燃烧。他不再保留，将凌霄剑宗镇宗剑法施展到极致！
“剑域——青冥！”
以他为中心，一个完全由青色剑气构成的领域骤然张开！领域之内，万物皆为剑！风雪是剑，冰晶是剑，光线是剑，甚至连空间都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剑刃！无数道或虚或实的剑光从领域内每一个角度生成，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绞杀那些袭来的触手！
“斩妖！”
“除魔！”
“荡邪！”
“平寇！”
王鑫利每吐一字，便斩出一剑。每一剑都蕴含着凌霄剑道除魔卫道的煌煌正气，剑光或如长虹贯日，或如星雨洒落，或如漩涡绞杀，或如山岳镇压！与那漫天狂舞的诡异触手激烈碰撞，爆发出连绵不绝的恐怖能量风暴，将方圆数十里的冰谷彻底摧毁，大地崩裂，冰峰坍塌！
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下战回苍穹，所过之处，尽成废墟。悦薇儿的触手坚韧无比，且再生能力极强，被斩断后很快又能长出，口中喷吐的毒液魔气更是腐蚀性惊人。王鑫利则剑法通神，剑意纯粹而凌厉，往往能以巧破力，以正克邪，剑气纵横间，将那些触手不断斩落净化。
战斗陷入了胶着。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手段尽出，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千旭阳在后面看着，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路程。
“这都打了快两个时辰了……”他揉了揉眉心，“照这个速度，别说五天了，十天都到不了人妖战场。光看打架了，正事还干不干了？”
他瞥了一眼身旁如同雕塑般的雷狂，叹了口气：“雷狂，出手吧。让他们停下，太耽误工夫了。”
“是。”
雷狂简短应道。
他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远处那激烈战团，五指微微向内一收。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雷光。但就在他手掌收拢的刹那——
方圆数百里的空间，仿佛瞬间变成了凝固的琥珀！
正在激烈交锋的王鑫利和悦薇儿，骇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如同陷入了万丈深海下的泥潭！他们狂暴的能量、凌厉的剑气、舞动的触手，全都像被放慢了千百倍！连思维似乎都变得迟滞起来！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柔和却磅礴到极致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浪，轻轻拍打在两人身上。
“嘭！嘭！”
两声闷响。王鑫利和悦薇儿如同被无形大手分开的玩具，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各自在空中踉跄了数百丈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们周身狂暴的能量被这股力量轻易震散，悦薇儿的魔相真身甚至无法维持，迅速收缩，变回了那个抱着布偶的紫裙萝莉模样，只是脸色异常苍白，眼中充满了惊骇。王鑫利也是气血翻腾，手中凌霄剑轻鸣不已，看向雷狂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敬畏。
直到此时，千旭阳身形一闪，出现在两人中间的空域。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目光在王鑫利和悦薇儿之间转了转。
“二位，打够了吗？”千旭阳摊了摊手，“我知道你们正邪不两立，有旧怨。但你们看看，这打了快半天了，分出胜负了吗？”
王鑫利沉默，紧握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但眼神依旧冰冷地盯着悦薇儿。
悦薇儿则迅速恢复了那副天真带笑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对雷狂的恐惧。她歪头看着千旭阳：“这位小哥……哦不，前辈，您说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千旭阳指了指北方，“咱们的目的地，是人妖战场。在那里，有的是厮杀，有的是生死搏杀的机会。你们二位若真有深仇大恨，不妨到了战场上，在对付妖族之余，再找个机会了结？何必在这半路上浪费时间，徒耗气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这个人，最讨厌耽误行程。若二位执意要继续在此决一生死……那我也不介意让我的同伴，请二位先去别的地方‘休息休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雷狂一眼。
王鑫利和悦薇儿同时心中一凛。他们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帝境巅峰的青年，绝对有能力和底气说这话。他身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同伴”，方才展露的那一手，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帝境大圆满”的认知，那绝对是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
王鑫利深吸一口气，对着千旭阳抱拳：“千道友言之有理。王某险些因私废公。一切恩怨，到了战场再说。”他收剑归鞘，但看向悦薇儿的眼神依旧如剑般锋利。
悦薇儿也甜甜一笑，仿佛刚才那个扭曲恐怖的怪物不是她：“既然这位前辈发话了，小妹自然听从。王师兄，咱们……战场上见？”最后三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随时奉陪。”
王鑫利冷声道。
千旭阳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赶路要紧。”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无奈，若不是对前方人妖战场的情况了解太少，需要王鑫利这个“向导”兼“信息源”，他早就自己带着雷狂走了，何必掺和进这正邪之争的麻烦里。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赶路吧。”
千旭阳率先化作流光向北而去。雷狂无声跟上。
王鑫利冷冷看了一眼悦薇儿和她身后那群噤若寒蝉的万毒教徒，也化作剑光追上千旭阳。
悦薇儿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甜美笑容渐渐消失，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沉与算计。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恢复如初的布偶，低语道：“有点意思……那个沉默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修为？这个小哥哥……没见过这号人物啊……”片刻后，她挥了挥手，带着万毒教众人，也朝着同一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冰谷也是终于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