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黄昏时分,浓雾似乎比往日更加厚重粘稠,海风也近乎停滞。
“不对劲。”
一直沉默的雷狂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堡垒外围的预警法阵发出了尖锐却微弱的嗡鸣——在浓雾干扰下,法阵的灵敏度也下降了。
“敌袭!西南方向!”
哨塔上负责监察法阵的修士嘶声喊道。
呜——!
凄厉的号角声瞬间响彻堡垒!
堡垒内所有修士立刻进入战斗位置。萧凝儿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厉声指挥:“各就各位!加固阵法!弓弩准备!”
千旭阳站在哨塔边缘,凝目望向西南方的浓雾。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原本只是混沌的雾气里,正有数十道阴冷、残暴、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快速接近!它们移动迅捷而诡秘,几乎与浓雾融为一体,若非提前预警且千旭阳神识远超同阶,极难察觉。
首先从雾中扑出的,是七八只通体灰白、身形模糊如同雾霭凝结而成的怪物。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人立,时而如兽扑,移动时带起丝丝雾气,正是擅长隐匿刺杀的“雾隐妖”!紧随其后的,是五六头体型庞大、身披厚重青黑色骨甲、形似巨蜥的妖兽。它们四肢粗壮,爪牙锋利,每一步踏在地面都引起微微震动,正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的“海甲兽”!
“放火阳箭!”
嗖嗖嗖!堡垒墙头上,预先架设好的破元弩和修士们的远程术法瞬间爆发,化作一片光雨射向雾中的身影。
噗噗!几只冲在最前的雾隐妖被蕴含破甲符文的弩箭射中,发出尖锐的嘶鸣,身躯一阵扭曲,雾气溃散大半,但并未立刻死去,反而更加疯狂地扑来。
海甲兽则顶着箭雨和术法,厚重的骨甲上爆开一团团灵光,大多数攻击都被抵挡下来,只有少数在骨甲上留下浅浅痕迹。
“稳住!集火海甲兽!注意雾隐妖偷袭!”
萧凝儿冷静的声音在纷乱中格外清晰。她手中出现一柄赤红色的长枪,枪身符文流转,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战斗瞬间爆发!冲近的雾隐妖化作道道残影,试图越过外墙直接攻击墙头上的修士,它们利爪带着腐蚀性的灰雾,速度极快。
海甲兽则咆哮着,以身躯撞击堡垒外墙,发出沉闷的轰响,墙体上的防御符文剧烈闪烁。
“磐石”战队各司其职。石猛咆哮着挥动开山斧,与一头撞破外墙缺口冲进来的海甲兽硬撼在一起,斧刃与骨甲碰撞,火星四溅!
侯三身影如同鬼魅,在墙头闪烁,手中短刃精准地刺向雾隐妖的要害。阿大阿二兄弟背靠背,刀光交织成网,将试图靠近的妖物绞杀。
苏晴则在后方撑起一片柔和的青光,为受伤的队友治疗,并辅助加固防御阵法。
厉寒山怒吼一声,周身土黄色光芒暴涨,双脚重重踏地:“地脉震颤!”以他为中心,地面剧烈波动,形成一圈圈震荡波,将附近几只雾隐妖震得身形不稳,动作迟滞,随即被他手中沉重的大刀斩成两段。
千旭阳没有急于出手。他依旧站在哨塔上,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场。
他在观察这些妖物的攻击模式、弱点,也在观察“磐石”战队成员们的配合与实力。
雷狂守在他身边,对那些偶尔扑向哨塔的零星妖物视若无睹,仅凭自然散发的微弱气息便将其震慑或弹开。
战斗虽然激烈,但初期冲来的妖物数量有限,实力多在帝境中期,在守军有组织的防御和“磐石”战队的强力阻击下,并未造成太大威胁,反而留下了十几具妖尸。
然而,就在众人刚松了口气,以为击退了这次袭扰时——
一股远比之前所有妖物加起来更加恐怖、更加阴冷、仿佛带着无尽魅惑与致命杀机的气息,如同潜伏于深海中的巨兽缓缓苏醒,自浓雾的最深处弥漫开来!
那气息甫一出现,便如同无形的冰水浇在所有人心头,连空气中飘荡的雾气都仿佛凝固了。
激战正酣的修士们动作齐齐一滞,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与恐惧。
浓雾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拨开,一道曼妙绝伦的身影,款款从中走出。
那是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如烟似幻的白色纱衣,衣袂飘飘,与周围浓雾几乎融为一体。她容颜极美,堪称倾国倾城,眉眼含情,唇若点朱,肌肤胜雪,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发间点缀着几朵晶莹剔透的冰花。她赤足踏在雾气之上,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带着惊心动魄的魅力。
然而,在她身后,九条毛茸茸、洁白如雪、却又蕴藏着毁灭性能量的巨大狐尾,如同孔雀开屏般缓缓舒展、摇曳!每一条狐尾尖端,都有一点幽蓝色的狐火静静燃烧。
九尾天狐!而且是达到了二十四境,相当于人族帝境大圆满的恐怖大妖!
她那含情脉脉的美眸扫过堡垒,目光所及,一些修为较低的守军竟眼神恍惚,露出痴迷之色,仿佛被夺去了心魄。
“二……二十四境大妖!”陈队长面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握着法器的手剧烈颤抖。
他驻守此地多年,最多遭遇过帝境后期的妖族头领,何曾见过这等只在传闻中出现的恐怖存在?
萧凝儿也是瞳孔骤缩,握紧长枪的手指关节发白。帝境后期与帝境大圆满,看似只差点,实则是天堑!更何况对方是血脉强大的九尾天狐!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跑……快跑啊!”
“是九尾天狐!我们死定了!”
“撤!放弃堡垒!”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原本还算有序的防线瞬间崩溃。许多守军再也顾不得命令,纷纷转身,朝着堡垒后方、雾气相对较浅的方向仓皇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陈队长都面露挣扎,眼看也要加入逃亡的行列。
“磐石”战队众人也是脸色大变。石猛、侯三等人眼中也露出了惊惧。厉寒山冲到千旭阳所在的哨塔下,急声喊道:“千兄弟!雷兄弟!风紧扯呼!这妖孽我们绝对对付不了!保命要紧!”
他见千旭阳和雷狂还站在哨塔上不动,以为他们被吓傻了,更是焦急:“别愣着了!快走啊!”
此时,那凌空而立的九尾天狐,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仿佛怜悯又似嘲弄的微笑。她轻轻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对着下方混乱的堡垒,虚虚一按。
没有浩大的声势,但天地间的雾气瞬间被引动,疯狂汇聚,化作一只方圆数百丈、凝实无比的巨大白色狐爪!狐爪之上,幽蓝色的狐火跳跃,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与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朝着堡垒狠狠拍落!
狐爪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堡垒的防护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墙体上的石块簌簌掉落。下方尚未逃远的修士更是如同被万丈山岳压顶,纷纷吐血跪地,动弹不得,眼中只剩下绝望。
萧凝儿目眦欲裂,咬牙就要燃烧精血拼命。厉寒山等人也是面露决绝,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之际——
一道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竟奇异地压过了那狐爪下落的轰鸣与呼啸:
“慌什么。”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西南角那座孤零零的哨塔顶端,那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
狂暴的气流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猎猎狂风中,千旭阳俊逸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惊恐慌乱,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冰冷。
而那足以拍碎山岳的巨型狐爪,在距离堡垒顶端尚有数十丈时,竟诡异地停滞了!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在狐爪正下方,一道魁梧的紫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半空。
雷狂面无表情,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虚虚向上托举。没有任何璀璨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仅仅就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那蕴含着帝境大圆满全力一击的恐怖狐爪,便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牢牢“定”在了空中,无法寸进!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雷狂托举的手掌,五指微微一收。
“咔嚓——嘣!”
仿佛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传遍四野!
那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狐火的白色狐爪,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流散的雾气与光点,纷纷扬扬洒落,还未触及地面便已消散无形。
死寂!
堡垒内外,无论是仓皇逃窜的、绝望等死的、还是准备拼命的,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那道巍然不动、轻易化解了致命一击的紫色身影,以及哨塔上那个始终冷静得不像话的白衣青年。
九尾天狐绝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她那一击虽未尽全力,但也绝非寻常帝境大圆满能如此轻描淡写接下的!这个紫衣男子……有古怪!
就在这时,千旭阳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如同融入风中,瞬间出现在雷狂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惊疑不定的九尾天狐,开口道:“雷狂,退下吧。这只狐狸……交给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与自信。
雷狂没有丝毫犹豫,躬身应道:“是,主人。”随即身形向后飘退,重新落回哨塔,将战场完全留给了千旭阳。
九尾天狐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被轻视的怒意,但更多的却是警惕。
她不再犹豫,玉手一挥,身后九条巨尾同时暴涨,如同九条白色的通天巨蟒,携带着刺骨的寒冰之力与惑人心神的妖异魅惑,从四面八方朝着千旭阳绞杀而来!每一条狐尾都封死了一方空间,狐尾上的幽蓝狐火更是化作无数流星火雨,笼罩而下!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帝境大圆满手忙脚乱的攻势,千旭阳眼神微凝,终于动了。
他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
“《万籁寂虚》——寂灭之域!”
一个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声音、乃至生机的绝对领域,以他为中心瞬间扩张开来!领域之内,色彩褪去,万物失声,连那漫天幽蓝狐火的光芒都骤然黯淡,飞舞的速度也变得迟滞!九条绞杀而来的巨大狐尾陷入这片领域,如同冲入了无形的泥沼,威势大减,表面的光华迅速被那寂灭之力侵蚀、剥离!
“《万籁寂虚》——无形无质之切割!”
千旭阳剑指再变。领域之内,无数道肉眼与神识皆难以捕捉的细微风刃凭空生成,无处不在!这些风刃无视了狐尾坚逾精金的皮毛与护体妖力,直接作用于其本源结构!
嗤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密集响起!九条威猛的狐尾之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细密而深刻的伤痕,白色的狐毛夹杂着淡金色的妖血漫天飞舞!狐尾吃痛,剧烈抽搐收回。
九尾天狐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尖啸,她没想到对方的风之法则如此诡异难防!她张口喷出一颗拳头大小、光华流转、散发着恐怖寒气的白色内丹——二十四境妖丹!内丹滴溜溜旋转,引动天地间的冰寒之力,化作一道足以冻结空间的白色寒流,如同天河倒卷,冲向千旭阳!
“《万籁寂虚》——万物归虚!”
千旭阳不退反进,迎着那冻结万物的寒流,流云剑终于出鞘!一剑刺出,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剑尖处一个微不可查、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点!那浩荡的白色寒流冲至剑尖,竟如同百川归海,被那黑点疯狂吞噬、分解、化为虚无!连那二十四境妖丹的光芒都黯淡了一瞬!
“不可能!”九尾天狐终于脸色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她感觉到自己的本源妖力正在被那诡异的一剑飞速消磨!
“最后一剑。”
千旭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终结的意味。
“《万籁寂虚》——终焉·风殒!”
他手中流云剑缓缓举起,天地间所有的风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静止、朝拜!下一刻,剑身之上,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深邃混沌之色的剑罡悄然浮现。这道剑罡没有散发出任何狂暴的气息,反而给人一种万物终结、归于永恒的寂寥之感。
千旭阳对着那惊慌欲收回妖丹的九尾天狐,轻轻一剑点出。
那道混沌剑罡离剑飞出,速度似缓实疾,仿佛突破了时间的束缚。
九尾天狐尖叫一声,周身爆发出耀眼的白色光华,九尾收拢护住全身,妖丹更是光芒大放,在身前布下重重冰晶屏障。
然而,这一切在那道“终焉·风殒”剑罡面前,都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噗!
轻微的、仿佛刺破一层薄纸的声音响起。
混沌剑罡无视了所有防御,穿透了妖丹的光芒,穿透了护体的九尾,径直没入了九尾天狐的眉心。
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绝美的脸庞上,惊愕、恐惧、不甘的神色瞬间凝固。
她周身澎湃的妖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溃散,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那具曼妙的身躯,连同身后那九条巨大的狐尾,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眉心被击中的那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化作最细微的光尘,融入了周围乳白色的浓雾之中,再无痕迹。
唯有一颗光华略显黯淡但依旧蕴含着磅礴妖力的白色妖丹,以及一道被强行剥离出来、不断挣扎扭曲的九尾天狐虚影,悬浮在半空。
千旭阳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接连施展《万籁寂虚》的杀招,尤其是最后一式“终焉·风殒”,消耗甚巨。但他眼神依旧明亮。
他伸出手,掌心《无相劫血典》悄然运转,一个微型的吞噬漩涡浮现。
“收。”
那二十四境妖丹与惊恐万状的妖魂,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吸入漩涡之中,通过掌心经脉,最终镇压于他自身的帝核深处,留待日后徐徐炼化。
做完这一切,千旭阳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剑而立。
堡垒上下,一片死寂。所有人,包括萧凝儿、厉寒山在内,都如同泥塑木雕般,仰头望着空中那道白衣身影,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撼与敬畏。
风,吹过沉雾湾,卷动着尚未散尽的雾气,也吹动了千旭阳的衣角。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震惊的面孔,最终落在厉寒山和萧凝儿身上,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