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当最后一句经文落下,漫天金莲异象缓缓消散。众人纷纷向莲台上的佛子躬身行礼,随后陆续散去。
戮默却未立刻起身,他的目光,落在了净池中央,那株白莲之上。
方才讲经时,他分明感知到,这株莲,在无风的情况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是错觉么?还是……这株莲,真的有着不同寻常之处?
戮默缓缓起身,他拒绝了弟子的跟随,独自一人,沿着净池边缘的青石板路,缓缓行走。
他看到,那白莲四周萦绕着一股纯净即将化形的灵气。这股灵气,与他自身的佛力隐隐共鸣,却又带着一丝妖气?
并非污秽邪恶的妖气,而是天地生养,草木精华所含的纯净之气。
“三百年……”
戮默心中默算,目光中闪过一丝回忆。
这株白莲,在他初入灵隐寺时,便已在此池中。算来,已受寺中香火与诵经声教化整整三百年。
草木化形,本就艰难,需极大机缘。而在佛门净地化形,更是闻所未闻。
佛力虽慈悲,却也至阳至刚,寻常妖物靠近就会不适,何况长期浸润?
这株白莲,竟能吸纳佛气而生长,其本源定然不凡。
他幼年时那段模糊的记忆浮现,被妖物追击,重伤濒死,是一缕纯净莲花清香的妖气护住了他心脉,等来了救援。
这缕藏于白莲中的妖气,与他记忆深处的那抹温暖,竟有几分相似。
戮默驻足,凝视白莲,想看清本质。却被一层佛光笼罩着白莲,竟将他的探视轻轻挡回。
“有趣。”
一株身怀佛光的莲花妖?这究竟是宿缘,还是……劫数?
他想起禅定中所见的幻象。莫非,应在此处?
斩妖除魔,是佛门弟子的本分。
此刻,他只需弹指一道佛光,便能将这尚未化形的莲妖灵识打散,将可能的劫数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是他的手指抬起,却没有半分佛力。
他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抗拒。
是好奇?是不忍?还是……宿命般的牵引?
他说不清。
最终,戮默收回手指。
“佛子。”
戒律院首座玄苦大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严肃与关切。
“此莲灵性日增,化形在即。妖物终究是妖物,依老衲之见,当早做处置,以免扰了佛门清净。”
戮默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草木有灵,亦是众生。它既生于佛前,长于净池,便是缘分。是妖是仙,存乎一心,而非其形。”
玄苦皱眉。
“只怕它道行浅薄,心性未定,日后若生事端......”
“那便是它的劫数,亦是寺中一缘法。”戮默截断他的话,语气平和。
“我既为佛子,自有分寸。”
玄苦沉默片刻,不再多言,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戮默静立片刻,看着那株白莲,他竟有些期待,这株莲化形之后,会是何模样?这念头一生,他便微微蹙眉。
期待,便是妄念之始。作为佛子,他本应该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指间佛珠捻动,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禅院。
净池恢复寂静,唯有那株白莲,在戮默离去后,花瓣又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