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沅一指,一言,仿佛按下了宇宙的暂停键。
那源自“墟瞳”的暴怒意志,在“道衍无间”吞噬寂灭之矛后,出现了明显的凝滞。并非畏惧,而是一种基于更高层面理解的……重新评估。疯狂的寂灭畸变体浪潮为之一缓,那些从毁灭边缘被“万墟朝宗”道音唤醒、汇聚而来的残存生灵与法则,则是在死寂之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更加坚定的朝宗之意!
“道祖神威!”
不知是谁第一个呐喊出声,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热。紧接着,如同星火燎原,汇聚在造化青穹外围的朝宗壁垒内,无数幸存下来的远古遗族、失落文明遗民、乃至那些刚刚归顺、眼中灰光被清明取代的畸变体,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与祈祷。它们的信念、它们残存的力量、它们对“秩序”与“归宿”的渴望,化作无形却有质的洪流,跨越虚空,涌向造化源树之巅那道白衣身影。
李汐沅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萎靡,强行施展“道衍无间”几乎榨干了他的一切,甚至连归墟道种都显得有些黯淡。但此刻,感受到那汹涌而来的、驳杂却磅礴的“朝宗”愿力,他体内《太古九幽忘情录》自行运转,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梳理、纯化这些力量。
忘情非无情,乃驾驭万情。这汹涌的众生愿力,内里包含了太多的恐惧、祈求、狂热、依赖……是世间最剧烈的情感洪流之一。然而,在忘情录的奥义下,这些情感被剥离了原始的躁动,化作最精纯的“信力”资粮,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近乎碎裂的道种。
他闭上双眼,细细体悟。归墟道衍炁在信力的补充下开始缓慢复苏,道种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甚至其上的混沌色泽愈发深邃,那四色光华(灰之归寂、蓝之星辰、青之造化、彩之情念)也更加交融圆润。
“零壹,扫描朝宗壁垒,统计可用战力,分析能量构成。”李汐沅的心念传入墟神舟。
“遵命,道祖。”零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主屏幕上数据瀑布般流淌,“初步统计,朝宗壁垒内拥有完整战斗意识的单位约三万七千,种族超过八百,平均实力约在化神至炼虚层次(对应此方宇宙等级),其中存在十七个能量反应达到真仙(真神)初期的个体。归顺的低阶畸变体数量约二十五万,可作为先锋与消耗品。此外,壁垒蕴含的残存法则碎片共计一千三百余种,可进行有限度的引导与利用。”
数据冰冷,却直观地展示了李汐沅方才那“万墟朝宗”一举,究竟汇聚了怎样一股力量。这已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雏形!
“道友……不,道祖!”青霖的虚影重新凝聚,虽然淡薄了许多,但看向李汐沅的目光已充满了敬畏与彻底的信服,“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墟瞳绝不会善罢甘休。”
聂枫、蛮骨、敖烬、木青四人也已飞回李汐沅身后,他们同样消耗巨大,但眼神炽热。方才李汐沅展现出的手段,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是一种近乎“道”的本源力量。
李汐沅缓缓睁开眼,眸中疲惫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深邃:“墟瞳在试探,也在积蓄。下一次攻击,不会如此简单。被动防御,唯有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混乱却庞大的朝宗壁垒,以及内部伤痕累累的造化青穹。
“我们需要根基,需要秩序,需要……属于自己的‘道场’。”
他抬手,指向下方那片因造化源树复苏而勉强维持生机的青碧湖泊,以及湖泊中央那片坚实的大地。
“零壹,配合青霖,引导朝宗壁垒所有单位,以造化源树为核心,构建‘万墟道场’基盘。聂枫,你率剑修一脉,清剿道场范围内所有残余寂灭气息,布置‘太初剑罡阵’为锋。”
“蛮骨,你统御所有体修与力量型种族,搬运残星,夯实地脉,构筑‘不周山基’。”
“敖烬,你驾驭火属、雷属生灵,熔炼星辰残骸,提炼‘九转星辰金’,为铸城之备。”
“木青,你沟通造化源树,协调所有木属、生灵属存在,布下‘生生不息轮回阵’,维系道场生机。”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不再是临时防御,而是立足于长远发展的建设蓝图!他要在这古神战场的废墟之上,建立起抵抗“墟炎”寂灭浪潮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桥头堡!
“是!道祖!”四人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斗志,立刻转身,各展神通,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建设之中。
青霖虚影亦是精神大振,与零壹配合,开始引导朝宗壁垒那庞杂的力量。只见无数光点飞向指定区域,残破的法宝被重新熔铸,古老的阵法知识被共享出来,不同种族的生灵在共同的“道祖”信仰下,暂时放下了隔阂,开始协同工作。
李汐沅则一步踏出,来到那片坚实大地的中央。他沉吟片刻,眉心光华一闪,那枚得自情感结晶核心、蕴含着“情念”源力的晶体碎片悬浮而出。紧接着,他又取出了一些得自星辰墟核、九幽基石的珍贵本源材料。
他要以这些为引,炼制一件足以镇压“万墟道场”气运,并昭示其“道统”的器物!
归墟道火自他掌心升腾,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之炎,而是融入了造化生机、星辰寂灭、九幽轮转、情念变幻的混沌道火。各种珍稀材料在道火中沉浮、融化、提纯,相互交织,道韵弥漫。
李汐沅以指代笔,以神为墨,引动朝宗壁垒汇聚而来的磅礴信力与残存法则,在那融化的材料液中,刻画下属于“归墟大道”的符文——那是包容万法、界定终始的古老箴言,是“道衍无间”理念的延伸。
时间在建造的轰鸣与道火的淬炼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聂枫等人初步完成了各自的任务框架,当朝宗壁垒的混乱逐渐被一种初生的秩序所取代时,李汐沅面前的混沌道火骤然一敛!
一股苍茫、古老、仿佛承载了万界兴衰、纪元轮回的厚重气息,轰然爆发!
光芒散去,一尊通体灰蒙,高约九丈九尺的古碑,矗立在了大地中央,造化源树的正前方。
碑身看似朴实无华,细看却仿佛有无数世界在其中生灭,有星辰轨迹铭刻其上,有草木枯荣之象流转,亦有喜怒哀乐之情潜藏。碑顶呈混沌旋涡之状,隐隐与李汐沅的归墟道种相呼应。碑身正面,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而是两个大道符文自然凝聚而成,所有看到它的生灵,都能瞬间明悟其意——
【墟碑】!
墟碑立下的刹那,整个正在建设的“万墟道场”猛地一震!无形的道韵以墟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青穹区域,并向外扩散,将朝宗壁垒也囊括在内。
在这道韵笼罩之下,所有隶属于道场的生灵,都感到心神一清,体内力量的运转更加顺畅,对法则的感悟也似乎敏锐了一丝。而那些残存的、混乱的法则碎片,更是被迅速梳理、安抚,开始有序地融入道场的根基之中。甚至连外围那狂暴的灰色雾霭,其侵蚀速度也明显减缓,仿佛被这“墟碑”的道韵所阻隔、排斥。
“道场初成,墟碑镇运!”青霖感受到造化源树传递来的欢欣与稳固,激动不已。有了墟碑镇压,造化青穹才算真正有了立足之本,不再是无根浮萍。
聂枫四人亦是心潮澎湃,他们能感觉到,这片天地,正在成为他们的“家”,他们的“根”!
然而,就在万墟道场初具雏形,众人士气高涨之际。
古神战场极深处,那片被绝对“无”所笼罩的放逐之眼区域,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意志,苏醒了。
“窃道者……当诛!”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意念,而是真正响彻在宇宙法则层面的宏大之音!充满了冰冷、威严,以及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古神战场核心区域的“黑暗”,开始蠕动、汇聚!
那不是物质的黑暗,而是“存在”被剥夺后留下的绝对“虚无”。这无尽的虚无开始收缩、凝聚,最终,在放逐之眼的上空,形成了一只……眼睛的轮廓!
那是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眼睛,仿佛由整个宇宙的“终末”概念构成。眼白是死寂的灰白,瞳孔则是吞噬一切的纯粹黑暗——墟瞳!祂不再仅仅是通过意志干涉,而是凝聚出了部分本体的投影!
墟瞳投影形成的瞬间,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席卷了整个古神战场。刚刚稳定下来的万墟道场剧烈震颤,墟碑光芒狂闪,道韵波动不已。朝宗壁垒内,无数实力稍弱的生灵直接神魂崩溃,化为飞灰!就连聂枫、蛮骨这等真仙级存在,也感到元神刺痛,仿佛要被那目光冻结、撕裂!
“蝼蚁之聚,亦敢逆天?”墟瞳的投影“注视”着万墟道场,注视着墟碑,更注视着碑前的李汐沅。
没有酝酿,没有前兆。墟瞳那黑暗的瞳孔中,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丝线,激射而出!
这道灰色丝线,看似毫不起眼,但其蕴含的“归寂”法则,凝练到了极致,远超之前的寂灭之矛!它所过之处,并非万物崩毁,而是……“存在”本身被直接否定!空间、时间、能量、物质……一切概念,在这灰色丝线面前,都失去了意义,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这是直指本源的一击!是针对李汐沅“归墟大道”,针对“墟碑”道统的抹杀!
李汐沅瞳孔骤缩!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这一击,无法用“道衍无间”硬接!因为“道衍无间”的本质是“存在与不存在的叠加态”,而这道灰色丝线,直接否定了“存在”的基础!一旦被击中,他的道,他的存在烙印,都可能被从宇宙根源中彻底擦除!
“道祖!”聂枫等人睚眦欲裂,想要上前,却被那灰色丝线散发的无形力场死死压制,根本无法动弹!
青霖尖叫着催动造化源树,磅礴生机化作屏障,却在触及灰色丝线的瞬间无声瓦解,源树本身都开始枯萎!
零壹疯狂计算着所有可能性,得出的结论却是……绝路!
千钧一发之际!
李汐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拍胸口,一口蕴含着大道本源的精血喷在墟碑之上!
“以吾之血,祀吾之道!”
“万墟朝宗,碑镇乾坤!”
墟碑接收到李汐沅的本源精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碑身上的世界生灭、星辰轨迹、草木枯荣、情念变幻等异象瞬间活了过来,脱离碑身,在虚空中演化出一个小小的、却无比真实的混沌世界虚影!
这个混沌世界虚影,包容万物,界定终始,正是李汐沅“归墟大道”的具象化体现!
那根否定存在的灰色丝线,瞬间射入了这混沌世界虚影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冲突。
灰色丝线在那混沌世界中穿梭,试图否定其存在。然而,这个世界本就是他“道”的体现,既有“存在”的一面,也蕴含了“不存在”的终末。灰色丝线的“否定”之力,在这包容了“存在与不存在”的混沌道境中,仿佛陷入了泥沼,其绝对的“否定”属性被不断稀释、分化、理解,最终……被这混沌世界虚影缓缓地……包容、吞噬了进去!
墟碑剧烈震动,表面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但终究是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噗——”李汐沅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跌落谷底,身体摇摇欲坠。以精血强行催动墟碑本源,硬接墟瞳投影一击,对他的负担巨大无比。
但,他再一次,挡下了!
墟瞳的投影,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那冰冷的意志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
“你的道……”墟瞳的宏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不该存于此世。”
李汐沅擦去嘴角血迹,强行稳住身形,仰望着那巨大的墟瞳投影,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次响彻:
“吾道即存,便是真理。”
“墟瞳,你的时代,该结束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去看那墟瞳投影,而是转身,面向整个万墟道场,面向所有在绝望中注视着他的生灵。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四方:
“今日,吾李汐沅,于此立‘万墟道宗’!”
“凡入我道宗者,当修《万墟朝圣诀》,参归墟大道,掌自身终始!”
“墟碑之下,皆为我道宗子民!万墟道场,即为吾等净土!”
言出法随!墟碑感应其志,光华再盛,一道更加恢弘、更加有序的道韵笼罩而下,正式将这片区域,界定为“万墟道宗”之疆域!
“拜见道祖!愿入道宗,万死不移!”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自道场每一个角落响起,前所未有的凝聚力与信仰之力,冲天而起,注入墟碑,反哺李汐沅,也让他的气息终于停止了下滑,开始缓缓回升。
聂枫、蛮骨、敖烬、木青四人率先跪拜,正式确立了在李汐沅麾下的核心地位。
李汐沅目光扫过他们,扫过那初生的宗门,扫过远方依旧恐怖的墟瞳投影,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墟瞳绝不会就此罢休,古神战场的秘密远未揭开。而他的“万墟道宗”,也不能仅仅偏安一隅。
《太古九幽忘情录》的后续功法,需要更高级的能量与感悟,或许……在那被隔绝的、传说中的神界,乃至其他更高的位面。
他需要变得更强,需要更多的伙伴,需要将道宗的旗帜,插遍诸天万界!
但此刻,根基已立,道统已传。
于万墟之中,终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