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今天怎么妹夫一个人,我妹呢?挑选送给爷爷的礼物,你这个废物怎么能行?再说,你身上有钱吗?”
季远航抬起头,看见一行人进屋后,朝茶台走来。
说话的是许辉,许秋芸的大哥,他冲在最前面,脸上带着鄙夷的冷笑。
许辉一身名牌西装,袖口镶钻的纽扣,在灯光下刺目闪烁,却难掩眼底的浮躁与空虚。
领带歪斜,西装袖口沾着可疑的污渍——季远航嗅到一丝酒气,还混杂着迪奥午夜玫瑰香水的味道,许秋芸的三个闺蜜,最爱在身上喷洒这种香水。显然,他昨夜不知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宿醉未归。
他的后面,跟着许秋芸的父母:许钧山和谢凤兰。
许钧山身着中山装,面容沉肃,眉间锁起皱纹,右手拇指摩挲着一枚和田玉扳指。
谢凤兰则珠光宝气,翡翠项链坠在胸前晃得人眼花,指甲涂着猩红蔻丹,每根手指都戴着不同款式的戒指,金玉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落在最后面的,是许家的小女儿,在帝京市的华云大学读一年级的许静瑶。这次专门请假回来,帮助爷爷庆生。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马尾辫随意扎在脑后,青春气息扑面而来,与家族其他人的奢华装扮形成鲜明对比。
季远航注意到她衬衫第二颗纽扣系得歪斜,显然是匆忙穿衣所致,白球鞋边缘沾着泥土,或许是赶路时沾染。
听到许辉的声音后,季远航没有理他,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鄙笑:你,不过是一个无能却又嫖赌成性的许家公子!
前些日,他还听许秋芸在抱怨,她哥哥又在赌场欠下巨额债务。此刻,他咄咄逼人的姿态,更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慌。
季远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入喉,微苦后回甘,竟是明前龙井中掺了一味陈年普洱,两种茶性相冲,却在此刻奇异地融合,仿佛暗喻他此刻的处境。
许辉看见季远航眼中对自己露出的鄙夷的目光,瞬间,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季远航,你拽什么拽,听说我妹妹根本不喜欢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我妹妹赶出家门!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西装袖口裂开一道细小的缝线。
季远航敏锐地察觉到他左手背有一道新鲜的红痕,形状扭曲如蜈蚣——那是赌场常见的“记账印”,赌徒欠债时,债主用特制朱砂盖章为凭,十日内不还清债,印记便会溃烂化脓。只有还清赌债,债主才会用特制的药剂将其擦拭干净。
许静瑶听哥哥这么说,心里不爽,站出来为姐夫季远航打抱不平:“哥,你瞎说什么?姐夫怎么是废物?他厉害着呢。姐姐的家事,你瞎掺和什么!”
她声音清脆如银铃,目光灼灼地盯着许辉,眼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倔强。她手腕上戴着一串菩提子手链,每颗珠子都磨得圆润发亮,显然是常年盘捻之物,季远航记得,这串手链是去年她高考前,自己送她的礼物,当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攥着珠子反复念叨“阿弥陀佛”。
她讨好地跑到季远航的茶桌前,笑靥如花,声音糯糯地说:“姐夫,好久没见你了,还是这么帅!”
“小妹,你这是专门请假回来?”
“是啊,好不容易才请动假呢!”
她凑近时,发间飘来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季远航熟悉的香味,每次她来姐姐家,找他补习功课,书房里总会萦绕这股清甜的气息。
她对泡茶的严小姐说:“美女,帮我也泡一杯!要龙井,谢谢!”又转过头,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去帮爷爷选礼物吧!古玩这行,我也不懂。我就坐在这里,陪姐夫喝喝茶!”
她故意放大音量,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成功阻止了父母欲言又止的责备。
许静瑶坐在季远航对面,端起杯盏中的茶,一脸甜甜地笑。
茶汤碧绿澄清,热气氤氲中,她白皙的面庞染上一层薄红,恍如盛开的海棠。
季远航三年前和许秋芸回到海州时,许静瑶还是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小丫头,如今已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高中三年,每逢假期,许静瑶就会来到姐姐家里住上一阵,让季远航给她补习功课,一对一的教学辅导,最终开花结果,她以海州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帝京的最高学府华云大学。
季远航记得,她最头疼的是文言文,有次翻译《滕王阁序》,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自己便拿起笔,在纸上以画为诗,结合滕王阁的地理方位,为她一字一句讲解,她破涕为笑,那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姐夫这三年对我学习上的帮助!”
这是许静瑶发自肺腑的感谢。她还记得,高三最艰难时,是季远航熬夜整理笔记,用历史典故讲解文言文,用数学思维分析物理难题,甚至在她压力大到崩溃时,还会开车,带她去海边,沿海岸公路溜一圈,看日落潮起,告诉她“人生如潮,低谷之后必有涨涌”。
此刻她说话时,无意识地转动着腕间的菩提子,珠子相撞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表达心声的暗号。
“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不是他当姐夫应该做的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谢凤兰瞥见女儿这般亲昵,顿时拧起眉头:
“静瑶,他窝在家里三年,除了会教教你功课,还能有什么本事?你姐在外为集团应酬,累死累活,他倒好,竟在这儿悠闲喝茶……”
话未说完,许静瑶已撅起嘴反驳:“妈!姐夫辅导我学习,考上华云大学,您当时还夸赞他,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哎,你这个小白眼狼,怎么和你妈说话呢,我难道说的有错吗!”
谢凤兰用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和桌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在她眼中,季远航不过是靠着女儿才能进入许家的“赘婿”,毫无自身价值可言。
她瞥向季远航的目光,带着轻蔑和不屑。
“姐夫在这里炫耀了吗?妈,你别乱说,行吗?是我想感谢姐夫,有什么问题吗?”
许静瑶不耐烦地撅起小嘴,眉头微蹙,像只竖起刺的小刺猬。
她端起茶盏猛灌一口,却被烫得舌尖发麻,吐了吐舌头,模样憨态可掬,季远航不禁莞尔一笑。
“好了,少说几句,我们去帮爸爸挑选礼物。”
许钧山见小女儿发了脾气,连忙转移话题。
他瞥了季远航一眼,目光深不可测,既有审视,又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自从家族会议的决定形成后,他就对季远航产生了难言的情绪……
“小妹,离你这个姐夫远点,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许辉用手指点点小妹,指尖几乎戳到她额头,语气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他认定季远航迟早会被家族抛弃,此刻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他说话时,喉间发出压抑的痰音,季远航嗅到他呼吸间的酒气中,竟混着一丝血腥味——那是长期酗酒导致的胃出血征兆。
许静瑶猛地拍开他的手:“哥,你少来!我自己的眼睛还没瞎!”她音量陡然提高,茶盏中的茶水微微晃动,漾起一圈圈涟漪。
“你们两兄妹吵什么吵!”
许钧山威严的声音止住两人的争吵。
苏小姐冷眼看着这一家人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出口说道:“你们的家事回去再吵,这里是古玩店。要买东西的话,就闭嘴!”
声音虽轻,语调中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
“买东西、买东西!”
“三位请随我来!”
一位店员领着三人离开茶桌,前往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