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千岁!”
“傻王爷千岁!”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声震四野!
车队在万民夹道欢呼中,缓慢而庄严地驶入凉州城。
城内更是万人空巷,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城墙!
郡守赵元早已带着郡府大小官吏,等候在城门内。
他脸上堆满了最热情、最恭敬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
“下官恭迎王爷凯旋!王爷神威盖世,一举铲除旱魃,解我凉州倒悬之危,功在千秋,万民感戴!”
赵元的声音洪亮,言辞恳切,对着马车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嫉恨、忌惮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成了!
竟然真的让这傻子做成了!
这怎么可能?!
那西部旱情如此酷烈,连他派去的亲信回报都说是“邪门”、“非人力所能为”,这傻子凭什么就能解决?!
难道他真有什么鬼神庇佑?!
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装傻?!
一想到后一种可能,赵元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如果这傻子是装的,那他的心机和手段,简直可怕到令人窒息!
无论哪种可能,这傻子的声望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经此一事,凉州民心尽归其手!
他赵元这个郡守,日后在这凉州,恐怕真要成了摆设!
必须尽快将消息密报太子!
必须尽早设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赵元心中杀机翻涌,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马车里的萧景琰,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位郡守大人的存在。
他吃完了饼子,正捧着一个百姓塞进来的甜瓜,小口小口地啃着,汁水沾了下巴也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刘伯骑在马上,冷冷地扫了赵元一眼,将他那完美笑容下隐藏的惊惧与算计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回礼:
“郡守大人言重了。王爷心系百姓,自有天佑,侥幸成功,实乃凉州之幸。王爷车马劳顿,需要静养,还请郡守大人让开道路。”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元嘴角抽搐了一下,强笑着连忙让到一边:
“是是是,下官疏忽了!王爷万金之躯,确需好生休养!王爷,请!”
车队在万民持续不断的欢呼声中,缓缓驶向凉王府。
萧景琰啃完了甜瓜,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似乎又有些困倦了。
他歪靠在软垫上,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瓜皮,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对窗外震天的欢呼充耳不闻。
仿佛这一切的荣耀、欢呼、崇拜,都与他这个“傻王爷”无关。
他只是恰好,路过了一下。
车驾驶入王府,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闭,将外面的喧嚣与狂热稍稍隔绝。
“傻王爷”的威名,却在门关上的那一刻,达到了真正的顶峰,深植于每一个凉州百姓的心底,成为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一个活着的神话。
而神话本人,正被李公公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嘟囔着:
“……困……要睡觉……瓜皮……粘手……不好……”
王府之内,短暂的宁静之下,新的暗流,已在酝酿。
赵元站在逐渐散去的人群中,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终化为彻底的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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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王府门前的万民欢呼犹在耳畔,城内茶肆酒坊间关于“傻王爷”如何神威天降、诛灭旱魃的传奇故事正说得口沫横飞,一种截然不同的、阴冷黏腻的暗流,却已悄然从北方蔓延而至,开始侵蚀这片刚刚焕发生机的土地。
凉州郡守府,书房内。
郡守赵元屏退左右,独自对着一面水汽氤氲的铜镜。
镜面模糊,并非映照他的面容,而是荡漾着一圈圈奇异的涟漪,隐约传来庄严肃穆的梵唱之音。
赵元神色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对着铜镜低声道:
“……大师所料不差,那痴王……果真解决了西部旱情,如今声望如日中天,凉州民心,尽付其手。下官……下官实在是……”
铜镜那头的梵唱声微微一顿,一个平和舒缓、却带着无形威严的老者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赵施主稍安毋躁。红尘俗誉,不过镜花水月。凉州连番灾劫,岂是无因?痴儿骤得虚名,恐非祥兆,乃孽障显化,招致天妒佛嗔之相啊。”
赵元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
“大师慧眼如炬!确是如此!那萧景琰痴傻多年,何以突然便能驱蝗、祈雨、除旱魃?此事处处透着诡异!非是祥瑞,实乃妖异!只是愚民无知,竟将其奉若神明,下官虽心如明镜,却苦无良策以正视听啊!”
镜中声音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佛慈悲,亦降雷霆怒火。孽障横行,遮蔽天日,惑乱众生,佛门岂能坐视?施主且放宽心,真伪之辩,自有公论。不日便有佛旨降下,涤荡妖氛,还凉州一个朗朗乾坤。”
赵元大喜过望,连连躬身:“有大师出手,定然万无一失!下官必定全力配合,绝不让那妖孽继续蛊惑人心!”
“善。”镜中声音淡淡应了一句,涟漪散去,梵唱声隐没,铜镜恢复了冰冷平静。
赵元直起身,脸上恭敬谄媚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的、计谋得逞的狞笑。
“傻王爷?哼,看你这次如何应对佛门雷霆之怒!”
数日后,一道来自京城大报国寺的“法旨”,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佛门秘密渠道,传遍了北地各州大小寺院。
随即,一批批身着灰色僧衣、手持念珠、面色悲悯的“游方僧人”开始出现在凉州及周边州府的城乡之间。
他们不化缘,不讲经,只是沉默地行走,目光扫过那些刚刚重现生机的土地和面露希望的百姓,摇头叹息,面露忧色。
他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