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处心积虑想要陷害、甚至除之而后快的痴傻王爷,非但没有在他的刁难和软禁中倒下,反而在这绝境之中,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获得了全城军民的拥戴,掌握了这座城池真正的命脉——水源!
相比之下,他这个主将,畏敌如虎,束手无策,甚至动了弃城而逃的念头,显得何等卑劣和无能!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在这铁壁城的威望已经彻底扫地。别说陷害王爷,恐怕他自己的位置,都快要坐不稳了!
韩副将那些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将军……我们……我们怎么办?”
一名心腹将领颤声问道,脸上也满是惶恐。
赵乾眼神变幻,最终化为一片阴鸷的狠毒。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嘶声道:
“怎么办?守城!如今有了水,还怕守不住吗?传令下去,全力守城!还有……给我盯紧那个傻子和韩贲(韩副将)!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他不能逃了,至少现在不能。
他要借着守城的机会,重新掌握权力,或者……寻找新的机会,将那个碍眼的傻子和他的党羽,一并除掉!
与将军府的阴郁不同,西南废院此刻俨然成了铁壁城新的中心。
泉水被命名为“凉王泉”,取水秩序在韩副将派兵的维持下井然有序。
军民们排队取水,每一个喝到甘泉的人,都忍不住朝着驿馆方向(他们以为王爷还在驿馆)躬身行礼,口中称颂王爷恩德。
萧景琰早已被刘伯和李公公护送回了驿馆。
他似乎被刚才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吓到了,一回来就缩回了屋子里,抱着他的布老虎,不肯再出来。
直到李公公打来一盆刚从“凉王泉”取来的、清澈冰凉的泉水,给他擦脸洗手时,他才重新露出了笑容。
他把手浸在清凉的水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声嘟囔着:“……凉凉的……好……”
“……比路上的……甜……”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对刘伯和李公公说道:“……那个……亮亮的石头盖子……下面……好像……还有东西……”
刘伯和李公公闻言,都是一怔。
泉眼之下,青石板之下,还有东西?
萧景琰对水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需求。
限量供给的、浑浊不堪的饮水根本无法满足他,他的焦躁感与日俱增。
他不再玩石子,也不再安静,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小兽,在院子里不停地转圈,用力踢打着干硬的地面,扬起呛人的尘土,嘴里反复嘟囔着:“……渴……水……要水……”
刘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理解王爷的难受,更知道缺水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他尝试着安抚,却毫无效果。
这一日,萧景琰的焦躁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冲向院门,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对着外面守卫的士兵哭喊:“……放我出去!我要找水!下面有水!凉凉的水!”
守卫的士兵隔着门缝,看着王爷那布满泪痕(或许还有汗水)的苍白小脸和干裂起皮的嘴唇,心中虽有不忍,却也不敢违抗赵乾的严令,只能硬着心肠劝阻。
萧景琰见出不去了,气得在院子里直跳脚。
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最后跑回屋里,抱出那个之前捡来的、已经有些脏兮兮的布老虎,把它按在院墙根下,用手使劲地拍打着布老虎旁边的地面,仿佛在惩罚它不能变出水来。
“……不听话!打你!水呢?水藏哪里了?”
他一边打,一边带着哭腔质问那只无辜的布老虎。
这孩童气的举动,在绝望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令人心酸。
刘伯心中一动。
王爷虽然痴傻,但他的直觉……或许……
他走到萧景琰身边,蹲下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道:“王爷,您说下面有水,是哪里下面有水?”
萧景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刘伯,伸出一根手指,先是戳了戳布老虎旁边的地面,用力摇头:
“……这里……没有……硬硬的……”
然后,他的手指移开,指向了院子的西南角——那是整个院子日照时间最长、看起来最为干燥、连杂草都早已枯死的地方。
“……那里!”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肯定,带着一种发现秘密般的兴奋,“……下面!汪汪的水!能洗澡!甜!”
西南角?
那片被太阳烤得几乎要冒烟的土地?
下面有汪汪的水?
还能洗澡?
这听起来比在驿馆院内挖出渗水更加荒谬!
连李公公和老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刘伯的心脏却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想起了之前王爷所有的“痴语”——指路、识破栽赃、描述战场、找到渗水……
每一次都看似荒诞,最终却都被证明蕴含着惊人的真实!
赌!
必须再赌一次!
这或许是铁壁城唯一的希望!
“韩将军此刻定然在为水源焦头烂额……”刘伯瞬间做出了决定,“老奴,你守好王爷!我去找韩将军!”
刘伯不顾自身疲惫,强行冲出驿馆,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狠劲,在混乱的城中找到了正在亲自监督凿井、同样嘴唇干裂、眼窝深陷的韩副将。
“韩将军!王爷又指了一处水源!”刘伯顾不上寒暄,直接说道。
韩副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希望,但更多的是怀疑和疲惫。
驿馆那点渗水对于全城而言杯水车薪,他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刘管事,不是末将不信王爷,只是……眼下这几处深井都……”
他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如同野兽巨口般、却毫无生气的深坑,摇了摇头。
“这次不一样!”刘伯语气急促而坚定,“王爷说,在城西南的一处废弃府邸后院,下面有‘汪汪的水’,能‘洗澡’!王爷的直觉从未出错,将军,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西南废院?”
韩副将眉头紧锁,那里地势确实低洼一些,但历代以来从未听说过有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