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岭的妖氛被涤荡一空,西行的路途久违地变得清朗起来。
只是队伍里的气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猪二不再嚷嚷着散伙,紧紧跟在孙悟空身后,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
那张猪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活脱脱一个刚拿到编制,生怕被领导穿小鞋的职场新人。
熊大扛着黑铁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高大的身躯成了队伍里最坚实的屏障。
他偶尔看向孙悟空的背影,那份狂热没有丝毫消退,反而愈发沉凝。
敖灵霜所化的白龙马步履轻快,马首高昂,似乎连带着整个龙族都挺直了腰杆。
只有玄奘,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背上,整个人被一股浓重的颓唐包裹。
他不再念经,也不再试图跟孙悟空讲道理。
黄风怪被“净化”成一撮灰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只是死死地攥着缰绳,那是他与这个疯狂世界唯一的联系。
孙悟空走在最前面,对身后的众生相毫不在意。
对他而言,团队内部的情绪稳定,远没有下一个“功德矿点”来得重要。
一行人翻过一座荒山,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一条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大河。
河面宽阔,足有八百里,黑色的河水翻滚着,没有浪花,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蠕动。
一股混杂着腐烂尸骸和无尽死气的腥臭扑面而来,让修为最低的玄奘当场干呕起来。
这里,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整片天地,都被这条黑色的河流吸走了所有的生机。
“呕……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比老猪的高老庄还臭!”猪二捏着鼻子,一脸嫌恶。
可紧接着,他看清了那条大河,嫌恶转为不屑与自得。
“嗨!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阵仗,不就是一条河嘛!”
他挺起自己“市场部总监”的肚子,蒲扇般的大手拍得胸脯砰砰响,唾沫星子横飞。
“想当年,俺老猪执掌天河十万水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凡间的区区小河沟,能奈我何?”
他这是憋坏了。
从高老庄到黑风山,他猪二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全程都是猴哥在秀操作,他连个捧哏都算不上。
现在,终于到了他最擅长的领域!
水战!
这是他天蓬元帅的专业!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让猴哥和这帮新同事看看,他猪总监不是只会吃的废物!
孙悟空没有回头,吐出三个字。
“站那别动。”
猪二脸上的得意一僵。
凭什么?
猴哥你陆战无敌,俺老猪认。
可这下水,你就是个旱鸭子!俺才是专家!
这是我的主场,我的表现机会!
他心里一百个不服气,嘴上却不敢顶撞,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猴哥,这水里的事,我熟……”
说着,他竟没等孙悟空再开口,自作主张地迈开腿,大步流星地就朝河边走去。
“看俺老猪,给你们探探路!”
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
熊大和敖灵霜都看向孙悟空,见他没有进一步的指令,便没有阻拦。
玄奘则是麻木地看着,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更惊讶的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猪二走到了翻滚的黑水边。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天仙法力,周身亮起一层护体仙光,然后,带着十足的信心,一脚踏进了河里。
预想中驾驭水流、踏浪而行的潇洒场面,完全没有发生。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猪二那几百斤重的身躯,在脚接触到黑水的瞬间,竟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那粘稠的黑水,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他的腿。
他周身的护体仙光,接触黑水的瞬间就“噗”的一声灭了,连一息都没撑住!
“什么?!”
猪二大惊失色,他感觉自己的法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压制、禁锢,完全提不起来!
他法力全失,身子一僵,直挺挺地朝着河底沉去!
“咕噜……咕噜……”
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只冒了两个泡,那颗硕大的猪头就彻底被黑水吞没。
快!
从他入水到沉没,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八戒!”
“猪哥!”
熊大和化为人形的敖灵霜同时惊呼出声,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施救。
“都给我站住!”
孙悟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孙悟空一步踏出,已来到河岸边。
他没有入水,只是冷漠地看着猪八戒沉没的位置。
右手一晃,金箍棒出现在手中,迎风便长。
他没有用砸,也没有用捅,而是手腕一抖,长长的金箍棒探入黑水之中,一卷一绕,缠住了猪二的腰带。
手臂猛地发力!
“哗啦!”
一道黑色的水线被强行从河里拽出。
猪二那肥硕的身躯,被金箍棒硬生生地从河里拖拽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岸边的黄沙上。
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浑身上下沾满了滑腻腥臭的黑泥,整个人没了精气神,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张猪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着那平静却暗藏杀机的黑色河面,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有……有毒!这河水有毒!”
他指着黑河,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哭腔大喊起来。
“它在吞我的法力!它在吞我的元神!我感觉……我感觉只要再多待一秒,俺老猪就要被它给化了!”
此言一出,熊大和敖灵霜面露惊骇。
能把一个天仙,在瞬间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并且还能吞噬元神,这河……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奘也终于有了反应,他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远离那恐怖的河岸。
孙悟空收回金箍棒,神色凝重。
他开启了【功德庆云金瞳】。
眼前的世界,变了模样。
在他的视野里,这哪里是什么河流!
这根本就是一条由亿万生灵无尽的怨念、堆积如山的罪业和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汇聚而成的法则之河!
这里,是生命的绝地!
更是功德的禁区!
任何功德之力,在这里都会被迅速中和、消解。
任何生灵,一旦落入其中,立刻就会被这滔天的业力同化,神魂俱灭,成为这条罪业长河中新的养料。
他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漆黑业力,直达河底的最深处。
在那片绝对死寂的河床之上。
一个身材魁梧的巨大黑影,正被九个狰狞的、散发着幽幽佛光的骷髅头,死死地锁在原地。
那九个骷髅头,死死钉在黑影的血肉与神魂之中,疯狂地抽取着他的一切,又将整条河的业力,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
黑影在无声地咆哮,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与不甘。
那些骷髅头,正是这条业力之河的九个源头!
这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绝地。
这是一个被人为布置下的,无比恶毒的阵法!
一个活的、永世不得超生的巨大坟墓!
就在孙悟空洞察这一切的瞬间。
“轰——!!”
平静的河面,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
黑色的业力之水冲天而起!
一个满脸赤髯的巨汉手持一根乌黑的降妖宝杖,从河中一跃而出,神态疯癫!
他双目赤红,不带半点理智,周身缠绕着浓郁的化不开的业力与死气。
他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没有看孙悟空、猪二这些煞气腾腾的妖仙。
那双疯狂的眼瞳,死死地锁定在了队伍最后方,那个手无寸铁、浑身散发着纯净气息的凡人身上!
巨汉咆哮一声,挟带着滔天业力,径直冲向队伍中气息最纯净的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