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空气骤然凝固。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徐莽凝重的脸庞。
“画影图形?”萧衍撑起身子,眼神锐利如刀,“具体什么情况?”
“是镇守府直接下的命令,”徐莽语速很快,“说是搜捕潜入城中的敌国细作,但画像上的人……眉眼轮廓与殿下极为相似,只是年纪画得稍长些,穿着也非殿下如今这般。属下怀疑,是影卫那边根据旧日印象绘制的,他们不敢明说殿下身份,便借了细作的名头!”
云渺心头一紧。影卫的动作好快!他们竟然追到了黑水城,还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这意味着黑水城的镇守将军很可能与影卫有所勾结,或者至少是得到了来自晋阳的某种密令。
萧衍沉默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问道:“镇守府谁在主事?兵力部署如何?”
“黑水城镇守将军是赵贲,出身河西赵氏,是太子的母族旁支。”徐莽显然对城中局势了如指掌,“城内常驻守军三千,如今城门已闭,正在挨家挨户盘查,尤其是客栈、酒肆和外来人口聚集之地。我们这里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
太子母族!云渺瞬间明白了。追杀萧衍的,果然是太子一系!甚至可能得到了晋王的默许!
萧衍的指尖在床沿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这是他极度思考时的习惯。“徐统领,破军营在黑水城,能动用多少人?可信度如何?”
徐莽立刻回答:“核心弟兄有十二人,皆是好手,绝对可靠。另外还能调动一些外围眼线,约三十人,但忠诚度需打折扣。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安排弟兄们护您强行出城?”
“不可。”萧衍果断否决,“城门已闭,强行闯关无异于自投罗网。赵贲既然敢闭城搜查,必然在四门布下重兵。”他目光转向云渺,忽然问道:“墨韵斋……在城中何处?”
云渺一愣,连忙回答:“进城时我留意过,在主街清河坊附近,是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书坊。”
萧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徐统领,想办法弄一套女子的衣裙和头巾,要普通些的。再找些胭脂水粉。”
徐莽虽不解其意,但仍立刻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转身匆匆离去。
密室内只剩下两人。云渺疑惑地看向萧衍:“你是想……”
“金蝉脱壳。”萧衍看着她,目光深邃,“他们搜的是形单影只或结伴的男子,尤其是与我相貌相似的。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
片刻后,徐莽带回了一套半新的浅青色粗布衣裙和同色头巾,以及一盒廉价的胭脂。
萧衍对云渺道:“换上。”
云渺依言换上衣裙,虽然布料粗糙,但合身的剪裁依然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姿。萧衍走到她面前,拿起那盒胭脂。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他用指腹沾了些许胭脂,轻轻涂抹在云渺的唇上,又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淡淡晕开,掩盖病气,增添血色。最后,他将那头巾仔细地为她系上,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和一点点涂抹后显得娇嫩的唇瓣。
经过这番简单的修饰,云渺整个人气质大变,从一个狼狈的落难女子,变成了一个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姿色的年轻妇人。
“记住,”萧衍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从邻镇来黑水城探亲的普通夫妻,因城门突然关闭被困城中,正要去找寻亲戚。”
妻子……云渺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幸好有胭脂掩盖。她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进入角色。
萧衍自己也稍微调整了一下姿态,收敛了那份属于皇子的矜贵与锐利,眉眼间带上了一丝属于市井小民的谨慎与疲惫。他看向徐莽:“徐统领,麻烦找一副担架,再安排两个可靠的兄弟,扮作脚夫。”
徐莽此刻已然明白萧衍的计划,眼中露出钦佩之色:“殿下妙计!属下这就安排!”
不久后,铁匠铺的后门悄悄打开。两个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抬着一副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位用薄被盖着、只露出些许发髻的“妇人”,不时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咳嗽声。萧衍则一脸忧色地跟在担架旁,扶着担架边缘,不时低声安慰。
一行人穿过寂静的小巷,向着清河坊方向走去。果然,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担架和萧衍。
萧衍连忙上前,佝偻着背,脸上堆起讨好的、带着焦虑的笑容:“军爷,小的带内子来城中探望她病重的姑母,谁知刚进城就关了城门。内子本就身子弱,这一惊吓,旧疾复发,咳得厉害。小的这是急着带她去姑母家安顿,求军爷行个方便。”他说话间,带着浓重的口音,俨然一个担忧妻子的普通汉子。
那队正怀疑地打量着担架上的“妇人”,又看向萧衍:“探亲?姑母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萧衍早已将徐莽提供的、清河坊一带真实存在的某户人家信息背熟,流畅地报了出来。
队正示意手下上前查看。一个士兵掀开薄被一角,只见“妇人”面色潮红(胭脂效果),嘴唇干裂,双眼紧闭,眉头痛苦地蹙着,确实是一副病重的模样。那士兵甚至能听到她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声(云渺暗中用技巧发出)。
队正皱了皱眉,又对比了一下手中拿着的、与萧衍此刻形象相差甚远的画影图形,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别挡道!”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萧衍连连道谢,示意脚夫赶紧抬起担架离开。
有惊无险地穿过几道巡逻线,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清河坊。墨韵斋的招牌在夜色中清晰可见,店铺已经打烊,门板紧闭。
按照计划,两名“脚夫”将担架放在墨韵斋门口的台阶旁,便按照萧衍事先的吩咐,低头匆匆离去,混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萧衍扶着“虚弱”的云渺,上前叩响了墨韵斋的门板。
“谁啊?打烊了!”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萧衍按照之前“弃”告知云渺的暗语,沉声道:“掌柜的,可有前朝孤本《山海异志》?家师嘱托,务必购得下册。”
门内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门闩滑动的声音。吱呀一声,门板开了一条缝,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探出头来,目光精明地打量着门外的“夫妻”二人。
当他的目光落在萧衍脸上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他的视线又扫过云渺,最后回到萧衍身上,语气恢复了平静:“《山海异志》下册?客人怕是记错了,小店只有上册。”
“上册亦可,”萧衍从容接道,“只求一观烈武王批注之真伪。”
暗语完全对上!
老者深吸一口气,彻底打开店门,侧身让开:“客人请进,店内详谈。”
就在萧衍扶着云渺踏入墨韵斋的瞬间,老者迅速关上店门,插好门闩。随即,他转过身,对着萧衍,竟是直接屈膝便要跪拜下去,声音带着激动与哽咽:“老奴徐福,参见七……”
萧衍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福伯,不必多礼,非常时期。”
徐福抬起头,老眼含泪,借着店内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着萧衍的脸,喃喃道:“像……真像……和娘娘年轻时真像……殿下,您受苦了!”
娘娘?是指萧衍的母妃吗?云渺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了然,这墨韵斋,果然与萧衍关系匪浅,甚至可能与他早逝的母亲有关。
“福伯,长话短说,”萧衍扶着他坐下,“我们需要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并且要尽快联系上可靠的人。”
徐福抹了把眼泪,神色恢复了几分精明:“殿下放心,这墨韵斋下面有密室,绝对安全。老奴这就发信号,联系我们在城中的人。”他顿了顿,看向云渺,目光温和了些许,“这位姑娘是……”
“她叫云渺,是我的救命恩人。”萧衍介绍道,语气不容置疑,“可信。”
云渺对着徐福微微颔首。
徐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只是恭敬道:“云渺姑娘也请放心,在此处,无人能伤你们分毫。”
然而,就在徐福准备转身去发信号时,墨韵斋外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嘈杂喧闹的声音,伴随着士兵粗暴的呼喝和百姓惊恐的哭喊!
“所有人听着!镇守府有令,全城戒严,所有人等,即刻返回家中,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以细作论处!”
“挨家挨户,彻底搜查!一个角落也不许放过!”
沉重的脚步声和砸门声由远及近,显然,搜查的军队,已经朝着清河坊这边来了!而且力度远超之前!
徐福脸色一变:“不好!赵贲这是要铁了心掘地三尺!”
萧衍眼神一凛,看向通往密室的方向。然而,外面的士兵速度极快,已经能听到隔壁店铺被砸开的声音!
距离墨韵斋,仅隔数家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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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