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卫的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厢颠簸,封闭而压抑。云渺躺在铺了软垫的座位上,依旧昏迷不醒,李郎中随行照料。萧衍与沈玠相对而坐,气氛凝滞。
“北镇抚司并非龙潭虎穴,至少对你们而言,暂时不是。”沈玠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回荡,“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影卫的手伸不进去。”
萧衍目光落在云渺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我需要一个郎中,最好的郎中,专门照料她。”
“可以。”沈玠答应得很干脆,“北镇抚司有御医级别的疡医(古代外科医生)。但前提是,你需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以及……诚意。”
萧衍抬眼,与沈玠审视的目光相对:“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真实身份。”沈玠单刀直入,“破字令非同小可,绝非普通‘家传’可以解释。你究竟是谁?与烈武王是何关系?又为何被影卫追杀?”
萧衍沉默片刻。到了这一步,隐瞒身份已无意义,反而会失去沈玠的“保护”。他缓缓道:“萧衍,行七。”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个名字,沈玠的瞳孔还是微微收缩了一下。七皇子萧衍,那个在宫廷中几乎被遗忘、据说早已病逝的名字!
“果然是你……”沈玠深吸一口气,“所以,追杀你的是……”
“除了我那位好兄长和默许的他,还能有谁?”萧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玠默然。皇子倾轧,并不罕见,但动用影卫追杀,手段确实酷烈。他转而问道:“破字令,为何在你手中?”
“母妃遗物。”萧衍言简意赅,并未多提母亲与烈武王的关联,这是他还需要保留的底牌。
沈玠也没有追问,他知道有些秘密需要慢慢挖掘。他换了个问题:“落霞村的村民,现在何处?”
“在前往忘川谷的路上,由我的人护送。”萧衍并未隐瞒徐莽等人的存在,“忘川谷是破军营的一处秘密据点。”
“破军营……”沈玠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殿下手中,并非全无筹码。”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殿下,想不想……扳倒太子?”
这话问得极其大胆,几乎是赤裸裸的煽动!
萧衍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沈都尉此言何意?太子乃国之储君,岂是你说扳倒就能扳倒的?”
沈玠笑了笑,带着几分算计:“单凭墨玉矿案,或许不够。但若加上残害手足、勾结外邦、私调京营……以及,前朝余孽(意指破字令代表的力量)介入皇权斗争呢?这些罪名,足够他在陛下心中失分了。”
萧衍立刻听明白了沈玠的意图。他是想将自己,将自己手中的破字令和破军营,乃至落霞村的村民,都作为攻击太子的武器!而青鸾卫,或者说沈玠背后的派系,则借此在朝堂斗争中获利。
“沈都尉是想利用我?”萧衍语气平淡。
“互惠互利而已。”沈玠坦然道,“殿下需要庇护,需要力量复仇;我需要功劳,需要扳倒太子的筹码。我们目标一致,不是吗?在北镇抚司,我可以保证殿下和云姑娘的安全,并提供你们所需的一切。作为回报,殿下需要配合我的调查,并在必要时,站出来指证太子。”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将彼此命运捆绑在一起的豪赌。
萧衍看着沈玠,这个年轻的青鸾卫都尉,胆大、精明、善于抓住机会。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我可以配合你。”萧衍缓缓道,“但有两个条件。第一,确保云渺得到最好的治疗,她若有事,一切免谈。第二,我需要知道,你背后是谁?或者说,青鸾卫中,是谁想要扳倒太子?”他必须弄清楚沈玠的真正靠山。
沈玠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沉吟片刻,低声道:“指挥使,陆文渊,陆大人。”
陆文渊!青鸾卫最高统帅,皇帝的心腹近臣之一!他竟然也对太子不满?或者说,是皇帝对太子已经有了猜忌?
萧衍心中念头飞转,面上不动声色:“好,我答应合作。”
谈话间,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低沉的口令声和机关转动的沉闷声响。
车门打开,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淡淡血腥和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后门,但门内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显然别有洞天。
这里就是青鸾卫北镇抚司的秘密据点。
萧衍抱着依旧昏迷的云渺下了车,沈玠在前引路。穿过几重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的院落和回廊,最终来到一处位于地下的石室。石室内部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着几盏长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一名穿着青色官服、气质沉静的老者已经等在里面,正是沈玠提到的疡医。
“这位是陈太医,擅长金疮骨科。”沈玠介绍道,“殿下放心,此处绝对安全,陈太医也是可信之人。”
萧衍将云渺小心地放在石室的床榻上。陈太医上前,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尤其是背部的重击处,眉头微蹙。
“这位姑娘伤势极重,肺部应有淤血,背部筋骨亦有损伤。需先用金针渡穴,疏导淤血,再以秘制药膏外敷,内服汤药调理。能否痊愈,且看她自身造化,以及……后续能否静养。”陈太医语气凝重。
“有劳太医,务必救她。”萧衍沉声道。
陈太医点了点头,开始准备施针。
沈玠对萧衍道:“殿下也需处理一下伤势。隔壁有净室和衣物,稍后我会让人送些吃食过来。今晚暂且在此休息,明日我们再详谈。”
萧衍看了一眼正在被施针的云渺,知道此刻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影响太医诊治,便点了点头,跟着一名青鸾卫去了隔壁净室。
热水洗去一身血污和疲惫,换上干净的青布衣衫,背后的伤口也被重新上药包扎。虽然依旧疼痛,但精神却清醒了许多。
当他再次回到石室时,陈太医已经施针完毕,正在书写药方。
“淤血已导出部分,今夜是关键,需有人时刻留意她的气息和体温。”陈太医交代道,“药煎好后会送来。”
沈玠已经离开,石室内只剩下他和昏迷的云渺。
萧衍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云渺依旧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从苍茫山初遇,到绝地相依,再到如今深陷这诡谲的权力漩涡,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低声道:“渺渺,一定要撑过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色深沉,北镇抚司的地下石室与世隔绝,仿佛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然而萧衍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沈玠的合作,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而云渺的伤势,更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利剑。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青鸾卫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遥远的晋阳皇宫深处,一份关于“破字令重现、七皇子未死”的密报,也被快马加鞭,送入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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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