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苦涩的气味在石室中弥漫。萧衍小心地将云渺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然后用小勺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入她口中。她依旧昏迷,吞咽有些困难,药汁顺着嘴角滑落些许,萧衍便耐心地用布巾擦去。
喂完药,他又按照陈太医的嘱咐,用温水浸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试图为她降温。她的体温依旧有些偏高,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这一夜,萧衍几乎未曾合眼。他守在床边,时刻留意着云渺的状况,听着她每一次呼吸的变化,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军报。窗外(虽然并无真实的窗)的夜色由浓转淡,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通气孔隐约照入石室时,云渺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悠长,体温也降了下来。
陈太医清晨来复诊,仔细诊脉后,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脉象比昨夜平稳了许多,淤血应该化开了大半。这位姑娘求生意志很强,只要能熬过最初这几天,性命应当无虞了。只是……”他顿了顿,“背部筋骨之伤,需要长时间将养,即便日后痊愈,恐怕……阴雨天也会酸痛难忍,且不能再承受重击。”
萧衍的心稍稍放下,却又因那后半句话而揪紧。他看向云渺沉睡的容颜,低声道:“能活着就好。”
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他都可以想办法。
早膳后,沈玠再次来到石室。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神色比昨夜轻松些许。
“殿下,云姑娘情况如何?”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云渺,问道。
“暂时稳定了。”萧衍道,“沈都尉今日前来,是有何安排?”
沈玠在桌旁坐下,正色道:“两件事。第一,我需要殿下亲笔写一份关于落霞村墨玉矿案所见所闻的详细供状,尤其是朝廷官员隐瞒矿难、囚禁村民的部分。这是撬动太子的第一块砖。”
萧衍没有犹豫:“可以。纸笔。”
沈玠示意手下送上文房四宝。萧衍提笔,略一沉吟,便开始书写。他文笔简练,却将落霞村的惨状、村民的绝望、官兵的冷酷描绘得淋漓尽致,字里行间蕴含着压抑的愤怒。他并未过多提及自己的身份和遭遇,重点全在墨玉矿案本身。
沈玠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位七皇子,心性坚韧,而且很懂得把握分寸。
写完供状,萧衍放下笔,看向沈玠:“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玠压低声音:“我需要殿下联系上您的人,确认破军营和村民是否安全抵达忘川谷。并且,我们需要他们作为人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萧衍眉头微蹙:“忘川谷位置隐秘,联络不易。而且他们经历奔波,村民身体孱弱,需要时间休整。此时让他们卷入,是否太过急切?”
“殿下,时不我待。”沈玠语气凝重,“东宫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以太子殿下的性格,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抢在他前面,将证据和人证牢牢抓在手中。否则,一旦被他先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萧衍沉默片刻,知道沈玠说得有道理。他想了想,道:“联络可以尝试,但我需要一件信物,让他们确信是我的命令。”他想到了那块玉佩,但玉佩在之前的混乱中似乎遗失了(他尚未告知沈玠此事)。
沈玠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青鸾卫的徽记和一个“沈”字。“这是我青鸾卫的密令。殿下可写下密信,我会派绝对可靠的心腹,持此令和殿下的亲笔信前往忘川谷附近寻找。只要您的人看到这枚令牌和笔迹,应当会相信。”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将破军营和村民的踪迹暴露给青鸾卫。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衍看着那枚青铜令牌,又看了看沈玠看似坦诚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写。”
他再次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内容只有徐莽能看懂的几个暗号和指令,让他们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与持令者接触,并做好必要时出谷作证的准备。
沈玠收好供状和密信,神色严肃:“我会立刻安排最得力的人去办。在此期间,还请殿下和云姑娘安心在此休养。北镇抚司固若金汤,外面的事情,交给我。”
他离开后,石室再次恢复安静。
萧衍走到床边,看着云渺依旧沉睡的容颜,心中却无法平静。与沈玠的合作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且……要找到那块遗失的玉佩。那不仅仅是他母妃的遗物,更可能与烈武王的力量息息相关,是他重要的底牌之一。
他回想玉佩最后失落的地点,应该是在那地底怪物的洞穴塌方之时……
与此同时,晋阳东宫。
太子萧琮看着手中那份来自黑水城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密报上清晰地写着:七皇子萧衍未死,现身黑水城附近,手持疑似前朝信物“破字令”,已被青鸾卫都尉沈玠带走!
“废物!一群废物!”萧琮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想到,派出影卫和京营双重追杀,竟然还能让那个孽种活着,甚至还落入了青鸾卫之手!
“殿下息怒。”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太子身边的心腹太监,冯保。“青鸾卫插手,确实麻烦。但未必不是机会。”
“机会?”萧琮冷冷看向他。
“正是。”冯保低眉顺眼,声音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七殿下在青鸾卫手中,我们反而可以借此大做文章。比如……勾结青鸾卫,意图不轨?或者,那破字令本就是他与青鸾卫某些人暗中往来的信物?只要运作得当,不仅能除掉七殿下,还能将陆文渊那老家伙拖下水……”
萧琮眼中寒光一闪,缓缓坐直了身体:“说下去。”
冯保凑近几步,压低声音,献上了一条毒计……
北镇抚司的地下石室,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而晋阳城中的暗流,已然开始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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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