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班师回云州的日子定了,就在五日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云州城内“不经意”地传开,与之一起流传的,还有关于那批“至关重要”的鬼医门密信的传闻。
云渺与韩振布下的网,悄然张开。王府书房的防卫看似如常,实则外松内紧,韩振亲自挑选的精锐暗哨,日夜不停地监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同时,数支伪装成商队、流民的斥候小队,已提前撒向萧衍回师的几条必经之路,侦察任何可疑迹象。
然而,一连三日,云州城内风平浪静,并未出现预想中试图潜入书房盗取“密信”的刺客。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云渺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鬼医门的人,绝非易与之辈,他们要么是看穿了这个局,要么,就是在酝酿着更致命的杀招。
她反复咀嚼着父亲那日含糊的警告——“小心身边”。目光几次掠过身边侍奉的青羽,以及常来汇报军务的韩振。青羽是她从慕家山庄带出的,身世清白,忠心耿耿;韩振是萧衍麾下老将,战功赫赫,更是此次守城的肱骨之臣。他们……谁会对自己不利?还是父亲意识混乱下的呓语?
这日午后,云渺正在查看北境送来的药材清单,试图从中分析鬼医门可能的活动轨迹,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县主,城外三十里落马坡附近,发现小股不明身份人马活动的踪迹,行迹诡秘,不似寻常百姓或商旅。”
落马坡,是萧衍大军返回云州的捷径,地势险要,易于设伏。
韩振闻讯赶来,神色凝重:“果然来了!他们是想在王爷回城途中下手!”
云渺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点在落马坡的位置:“他们既选择此地,必是做了周密准备。王爷身边护卫森严,强攻未必能得手,只怕……”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忧惧,“只怕他们会用些非常手段。”
她体内的混毒,对寻常毒物敏感,但对那些经过特殊炼制、无色无味亦或是延迟发作的奇毒,感知未必能如寻常毒药那般迅捷。若对方用毒……
“韩将军,王爷的回城路线,必须立刻变更!”云渺断然道,“明面上,大队人马仍按原计划经落马坡回城,迷惑敌人。请将军即刻选派一支绝对可靠的精骑,携带我的亲笔信,绕道接应王爷,务必让他改走相对平缓、不易设伏的东线官道。同时,派人严密监视落马坡,没有我的命令,决不可打草惊蛇。”
“末将遵命!”韩振毫不迟疑,立刻转身去安排。经过粮草投毒一事,他对云渺的判断力已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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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定北王府别院。
陆文渊坐在水榭中,指尖轻轻敲着石桌,面前摊着几封刚从不同渠道送来的密信。朝中关于萧衍与鬼医门勾结的流言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更让他警惕的是,近日有几名御史似乎收到了什么“确凿证据”,正在暗中串联,准备联名上奏弹劾。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陆文渊轻叹一声。三皇子一系此番动作,绝非仅仅为了诋毁萧衍声誉那么简单,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杀机。
他铺开信纸,准备再次给萧衍写信示警。刚写下“殿下亲启”四字,一名心腹幕僚快步进来,低声道:“先生,刚收到消息,三殿下府中的首席幕僚赵先生,三日前秘密离京,方向……似乎是北境。”
陆文渊执笔的手一顿,墨点滴在信纸上,氤开一小团乌云。
三皇子的心腹幕僚在这个敏感时刻秘密前往北境?所为何事?亲自指挥针对萧衍的行动?还是……与鬼医门的人接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意识到,对方这次的攻势,恐怕是多方联动,志在必得。他必须立刻提醒萧衍,不仅要防备军事上的暗杀,更要警惕来自朝堂的、更阴险的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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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通往云州的官道上。
萧衍率领大军迤逦而行。连日的征战与善后,让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越是接近云州,他心中那份对云渺的思念便越是炽烈,恨不能立刻飞回王府,见到那个让他牵挂的身影。
“殿下,再有几日,便可抵达云州了。”沈玠策马跟在身侧,脸上也带着归家的期盼。
萧衍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道路两旁略显荒凉的山野。就在这时,前方一骑快马绝尘而来,乃是韩振派出的信使。
“王爷!韩将军与县主急信!”信使滚鞍下马,将一封火漆密信呈上。
萧衍拆开信,快速浏览,脸色逐渐沉凝。信是云渺亲笔,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详细说明了落马坡的发现以及她的担忧,并恳请他立即改道。
“落马坡……”萧衍冷哼一声,“果然贼心不死!”他毫不犹豫,当即下令,“传令前军,放缓速度,做出休整姿态。沈玠,点齐五百亲卫,随本王轻骑简从,改走东线官道!其余人马,由副将统领,按原计划行进,大张旗鼓,务必做出本王仍在军中的假象!”
“是!”沈玠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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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坡,夕阳西下,将陡峭的山崖染成一片血色。
数十名身着黑衣、行动矫健的刺客,如同壁虎般潜伏在岩石缝隙与枯草丛中,目光死死盯着下方的官道。他们手中并非只有刀剑弓弩,更有几具造型奇特的吹筒和几个密封的瓦罐,在夕阳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眼神阴鸷,低声道:“记住,目标出现,先用迷烟乱其阵型,再用毒箭射杀坐骑,最后……用这‘蚀骨香’!任他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他指了指那几个瓦罐。
时间一点点过去,官道上终于传来了马蹄声和行军的声音。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出现在视野中,旌旗招展,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盔甲在夕阳下闪光,看身形与萧衍颇有几分相似。
潜伏的刺客们精神大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就在军队即将完全进入伏击圈时,那为首的“萧衍”却突然勒住了马缰,抬手示意军队停止前进。他抬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落马坡两侧的山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不对劲……”刺客头领心中咯噔一下。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异变陡生!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从他们藏身之处后方响起!碎石纷飞,烟尘弥漫!竟是韩振派出的精锐,早已绕到其后,用火药炸毁了他们的退路!
几乎同时,两侧山崖上箭如雨下,精准地射向那些手持吹筒和瓦罐的刺客!
“中计了!”刺客头领惊怒交加,眼看埋伏不成反被包围,心一横,抓起一个瓦罐就要向官道投掷!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直接射穿了他扬起的手臂!
“啊!”瓦罐脱手落下,在他脚边碎裂,一股淡粉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毒烟!”周围的刺客惊恐后退,却已来不及,吸入烟雾的人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场面瞬间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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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萧衍与沈玠率领的五百亲卫,平安抵达云州东门。
得到消息的云渺与韩振早已在城门口等候。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端坐于骏马之上,风尘仆仆却目光湛然,云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眼眶微微发热。
萧衍跃下马背,几步走到云渺面前,无视周围众多目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劫后重逢的庆幸与深沉的情感。“渺渺,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四个字。云渺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所有的担忧、筹划、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回到王府,萧衍来不及歇息,立刻听取韩振关于落马坡之战的详细汇报。
“殿下,此次伏击,共歼灭刺客四十七人,活捉三人,其中包括那名头领。我方仅有数人轻伤。”韩振禀报道,“据初步审讯,这批刺客确系鬼医门派来,目的就是截杀殿下。他们准备的‘蚀骨香’极为歹毒,若非县主识破其奸计,提前布置,后果不堪设想。”
萧衍面色冷峻:“鬼医门……真是阴魂不散!”他看向云渺,目光柔和下来,“此次多亏了你。”
云渺轻轻摇头:“是王爷洪福齐天。”她顿了顿,蹙眉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落马坡伏击虽险,但鬼医门应该清楚,此举成功率并不高。他们为何要行此险招?仅仅是为了杀王爷?”
萧衍眼中寒光一闪:“或许,他们只是想制造一个‘定北王遇刺’的事实。无论成败,只要消息传回京城,与那些污蔑我勾结鬼医门的流言结合起来,便可坐实我的‘罪名’——或是杀人灭口,或是内讧分赃不清。”
云渺倒吸一口凉气:“好毒的计策!”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送来一封来自京城的密信,信鸽腿上绑着的红色丝线,代表着最高等级的紧急情报。
萧衍拆开信,是陆文渊的笔迹,内容言简意赅:
“三皇子幕僚赵某秘密北上,或携‘铁证’构陷。陛下态度暧昧,恐生大变。速做应对,迟则生变!”
信纸在萧衍手中被攥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冰冷如铁:
“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想将我置于死地了。”
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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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