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云州,西行之路愈发荒凉。初时还能见到零星的村落和驿道,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触目所及皆是茫茫戈壁与连绵的秃山。风沙成了常客,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疼。
云渺虽自幼习武,体质优于寻常女子,但如此长途疾驰仍是首次。连日的颠簸让她浑身骨架都像散了般酸痛,大腿内侧更是早已磨破,每次上下马都牵扯着一阵刺痛。但她始终紧咬着牙,未曾哼过一声,甚至拒绝了沈玠提议的放缓行程。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徐将军他们还在绝谷中苦苦支撑,雪莲王绝不能落入鬼医门之手!
沈玠将她的坚韧看在眼里,心中敬佩之余,也更加谨慎地安排行程,确保队伍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能得到必要的休整。他派出的斥候前出数十里,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进入天山山脉外围,空气骤然变得清冷干燥。巍峨的雪峰在远处连绵起伏,在湛蓝的天幕下闪烁着圣洁而冰冷的光芒。脚下的路也从戈壁变成了崎岖的山道,有些地方仅容一马通过,一侧是陡峭岩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县主,前面就是‘一线天’峡谷,是通往徐将军所述绝谷的必经之路。”沈玠勒住马,指着前方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狭窄山缝,神色凝重,“此地易守难攻,若有埋伏,极为凶险。”
云渺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崖壁高耸入云,光线幽暗,谷中乱石嶙峋,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呼啸而过,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体内对毒物的天然感知悄然散开。
“有血腥气……很淡,还有……一种奇怪的甜腥味。”云渺蹙眉低语,她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不是野兽的血。”
沈玠眼神一凛,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派出两名身手最矫健的斥候,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峡谷探查。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斥候返回,脸色难看:“将军,峡谷中段发现打斗痕迹和少量血迹,还有一些……破碎的黑色衣物,看样式像是鬼医门的人。但未见尸体,也未见徐将军所部留下的标记。”
“清理过现场?”沈玠沉吟,“是鬼医门内讧,还是有人在我们之前过去了?”
云渺心中一动,父亲那句“小心白衣”莫名地浮现在脑海。她驱马上前几步,仔细感受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甜腥味,忽然指向峡谷一侧较为平缓的斜坡:“沈将军,那股甜腥味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似乎绕开了峡谷主线。”
沈玠当机立断:“队伍分成两组,一组随我警戒峡谷入口,另一组保护县主,从侧翼斜坡谨慎前进,互相以哨音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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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坡上的路同样不好走,布满了碎石和低矮的灌木。云渺在青羽和几名暗卫的护卫下,小心翼翼地前行。越往上走,那股甜腥味越发明显,甚至让她体内沉寂的混毒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躁动。
“县主,你看那里!”青羽忽然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一块巨岩下方。
只见岩石的阴影里,倒伏着两具尸体。他们并非穿着鬼医门常见的黑色服饰,而是一种近乎雪色的白袍,与周围的岩石和残雪几乎融为一体,若非那滩暗红色的血迹和云渺对气味的敏感,极难发现。
“白衣!”云渺心中一凛,立刻下马上前查看。
这两名白衣人皆是喉骨碎裂,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被高手所杀。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物品,只有腰间悬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木牌上雕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一团燃烧的火焰,火焰中心却包裹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这是……”云渺拿起木牌,触手冰凉,那图案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从未见过这种标识。”沈玠此时也带着部分人马从斜坡另一侧汇合过来,查看后摇头,“不是江湖上已知的任何门派。看这杀人手法,实力不俗。”
鬼医门的黑衣人尸体,神秘的白衣人尸体……这天山之中,果然不止一方势力在活动!父亲警告的“白衣”真的出现了!
“看来,有人替我们清理了部分障碍。”沈玠冷笑一声,“但这伙白衣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县主,我们需更加小心。”
云渺收起那枚诡异的木牌,点了点头。前路未知的敌人,让救援行动蒙上了更浓的阴影。
队伍继续向绝谷方向推进。根据徐破军信中所描述的地形,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一处位于两座雪峰之间的山谷入口。谷口被巨大的冰瀑和乱石封住大半,仅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易守难攻。
而此刻,谷口处明显有激烈战斗过的痕迹,冰雪被染成暗红,散落着断裂的兵器和几具尸体,看服饰,有鬼医门的,也有徐破军麾下士兵的!
“是徐将军他们战斗过的地方!”沈玠蹲下检查一具士兵的尸体,脸色铁青,“伤口多是刀剑和毒箭所致,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
云渺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和愤怒,目光扫过战场,忽然,她在一处冰壁下,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用鲜血画出的箭头标记,指向冰瀑后方!
“沈将军,那里!”云渺立刻指给沈玠看。
沈玠精神一振:“是军中的紧急联络暗号!徐将军他们可能退入冰瀑后面了!”
他立刻命令士兵尝试推开堵住缝隙的巨石,但那巨石冻得结实,人力难以撼动。
“用火药!”沈玠果断下令。
几名工兵熟练地在巨石底部安置了少量火药,随着一声闷响,巨石被炸开一个可供人通过的缺口。
一股夹杂着血腥和阴寒之气的风从缺口内涌出。
沈玠一马当先,持刀护卫,云渺紧随其后,青羽与暗卫们将她紧紧护在中间。
缺口后是一条狭窄幽深的冰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走了约莫百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相对宽阔的山中谷地。
然而,谷地中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谷地中央,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尸体,大部分是徐破军麾下的士兵,也有少数鬼医门黑衣人和……穿着那种白色衣袍的人!战斗显然极其惨烈,冰雪地面几乎被鲜血浸透、冻结。
在谷地最深处,背靠冰壁,用残破的盾牌和尸体勉强构筑起最后一道防线的,正是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徐破军和仅存的十几名士兵!他们个个带伤,神情疲惫而绝望,却依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神如同困兽。
看到沈玠和云渺等人闯入,徐破军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嘶哑地喊道:“老沈!县主!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接你们回家!”沈玠红着眼睛,大吼一声,率着玄甲卫如同猛虎般冲了过去,迅速接替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云渺快步走到徐破军面前,看着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冻得发紫的嘴唇,急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御寒丹药:“徐将军,快服药!”
徐破军服下丹药,缓过一口气,紧紧抓住沈玠的手臂,急促地说道:“快!鬼医门和那伙白衣怪人……他们往山谷最里面的冰洞去了!雪莲王……雪莲王可能就在那洞里!他们人多势众,还有……还有那个玄骨长老,厉害得很!”
他话音刚落,山谷深处那巨大的冰洞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诡异的吟诵声,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扩散开来!
云渺体内的混毒,在这一刻猛然躁动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和刺激着!
她脸色骤变,望向那幽深的冰洞。
祭坛……难道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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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