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无穷无尽、纯净浩瀚的冰蓝与土黄双色光芒,充斥着整个祭天台空间,甚至透过重新稳固并向外扩张的光罩,将天柱峰顶乃至周围大片的黑暗区域映照得一片通明。
核心阵眼被彻底激活,“九玄封禁”积蓄千年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发出无声而威严的咆哮。那冲天的双色光柱,如同定海神针,死死抵住上方翻腾的黑暗本体,并将其不断逼退、压缩、净化。
黑暗在咆哮,在挣扎,无数触手疯狂抽打着光罩,但每一次攻击,都只会让自身在纯净的封印之力下消融更多。它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那模糊而恐怖的面孔扭曲变形,发出不甘而暴戾的嘶吼。融合妖魂的进程被强行中断,带来的反噬和封印之力的净化,让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然而,激活并维持如此庞大封印的核心,所消耗的力量也是难以想象的。地脉之力正被疯狂抽取,通过阵眼转化为封印之力。云渺虽然昏迷,无法主动操控,但地脉心石与朔寒玉珏已然与阵眼融为一体,正自发地、高效地运转着。
但这种自发运转,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地脉之力的供应,在南疆地脉本就因归寂教搅动而紊乱的情况下,又能支撑多久?
文渊被阵眼爆发时强大的能量场推开,摔倒在圆坛边缘。他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查看自己是否受伤,目光死死锁定着倒在阵图正中心、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到几乎消散的云渺。
“云姑娘!”
他想要冲过去,但那核心阵眼周围,此刻已形成了一层更加致密、更加狂暴的能量乱流。冰蓝的朔寒气劲与土黄的地脉能量交织碰撞,产生出无数细小的、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和能量闪电。贸然闯入,别说救人了,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文渊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守在圆坛边缘,眼睁睁看着云渺脸色越来越白,身体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七窍渗出的血丝渐渐染红衣襟。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青色“同心佩”,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灼热感,同时剧烈地闪烁起红光!
“玄素道长?!”
文渊心中一紧。同心佩示警,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危险示警,这意味着玄素道长那边……出事了!
他猛地转头,望向光罩之外,通往山下甬道的方向(虽然此刻已被光罩和黑暗阻隔,看不真切)。苗青石、阿木他们,还有萤、俘虏们,都退入了那个残留封印空间。难道归寂教还有后手?或者……萤体内的“圣血”彻底失控了?
就在文渊心念电转、焦急万分之际,阵眼中心,云渺的怀中,那一点先前闪烁过的、极其微弱的暗红血光,再次亮起,并且比之前明亮了数倍!
那光芒的来源,正是苗青石交给她的、记录着朔寒之力和封印心得的手抄册!
暗红血光如同拥有生命般,从手抄册中渗出,缓缓蔓延,竟然无视了周围狂暴的封印能量乱流,轻柔地包裹住云渺的身体,尤其是她额头的部位。
随着血光的包裹,云渺原本痛苦紧蹙的眉头,似乎舒缓了一点点。而她体内原本剧烈冲突、几近崩溃的朔寒之力与心石之力,在这股奇异血光的“调和”下,冲突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开始以一种更加缓慢、更加稳定的方式,随着阵眼的运转而循环。
“这血光……是萤的‘圣血’气息?”文渊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苗老的手抄册里,怎么会……”
他突然想起,苗青石说过,这本手抄册是他多年研读黑苗族古籍的心得。而黑苗族,世代守护镇妖古洞的秘密,他们的古籍中,很可能就记载了关于“圣血”来源、以及千年前那场妖乱的更详尽、甚至不为人知的内情!
难道,萤的“圣血”,其源头并非简单的“被大妖污染的后裔”,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甚至与北境尊者的封印息息相关的秘密?这秘密,被苗青石记录在了手抄册的某些不起眼的注释或夹层里,此刻在封印核心被激活、萤的血脉印记被强烈引动的环境下,自发显现了出来?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光罩之外,那被封印光柱压制、体积缩水了近半、显得更加凝实(但也更加疯狂)的黑暗本体,突然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和咆哮。
它那依旧庞大的身躯开始向内收缩、坍塌,仿佛一个黑洞在形成。无数被它吞噬、尚未完全融合的妖魂怨念,被强行剥离、排出,在黑暗周围形成一片哀嚎的魂雾。而黑暗的核心,那模糊面孔的位置,两点极度凝聚、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光芒,死死“盯”着阵眼中心、被暗红血光包裹的云渺。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的意念,直接穿透光罩,在文渊和昏迷的云渺脑海中响起:
“原来……是你……”
“窃取……吾之半身……窃取……吾之权柄……”
“归来……融为一体……”
随着这意念的传递,那两点幽暗光芒骤然射出两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灰黑色光线!这两道光线,竟然同样无视了光罩的阻隔(或者说,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渗透”了进来),一道射向云渺的眉心,另一道,则射向包裹着云渺的暗红血光!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其中蕴含的寂灭真意和某种直指灵魂本源的吸引\/召唤之力,却让文渊感到毛骨悚然。他有种预感,一旦这两道光线命中目标,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休想!”
文渊怒吼,顾不得自身安危,也顾不得那狂暴的能量乱流,将全身灵力灌注于手中长剑,朝着那两道灰黑光线奋力斩去!
剑光凛冽,带着他毕生的修为和决绝的意志。
然而,那灰黑光线仿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层面,剑光毫无阻碍地穿过它们,斩在了空处。文渊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被能量乱流的边缘扫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圆坛边缘的石栏上,喷出一口鲜血,眼前发黑。
他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两道灰黑光线,如同毒蛇般,缓缓逼近各自的目标。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
阵眼中心,被暗红血光包裹的云渺,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她并没有苏醒。
但她的眉心处,那一点朔寒玉珏的虚影,却骤然明亮起来!冰蓝的光华自主爆发,与包裹周身的暗红血光发生了奇妙的交融!
血光不再仅仅是“调和”,而是仿佛被玉珏的力量引导、激活,开始主动“解析”和“对抗”那两道逼近的灰黑光线中蕴含的寂灭真意与召唤之力。
与此同时,云渺的脑海深处,无数纷乱的信息碎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现、拼接。那是来自朔寒玉珏的传承记忆,来自地脉心石的地脉信息,以及……此刻被暗红血光引动的、苗青石手抄册中隐藏的、关于千年前那场妖乱真正秘密的片段!
一幅幅破碎而古老的画面,在她意识中闪现:
千年前,南疆妖乱,并非简单的妖兽祸世。而是一头自域外虚空坠落、秉承“寂灭”概念的古老邪魔(或许可以称之为“初代寂灭之影”),意图吞噬南疆生机,以其为基,降临此界。它散播污染,催生和操控了无数妖兽,其中最为强大、狡诈的几头大妖,几乎成为它的分身。
北境尊者跨越千山万水而来,与邪魔及其爪牙血战。最终,尊者以牺牲自身大半本源为代价,将那头“初代寂灭之影”的“核心概念”强行剥离、击碎,并将其大部分碎片与最强大的几头大妖残魂一同封印于天柱峰下,布下“九玄封禁”,借地脉之力徐徐净化、磨灭。
但有一小部分最精粹、也最顽固的邪魔碎片,在最后关头逃逸,并与当时南疆某个崇拜“永恒安眠”的原始部族结合,潜藏起来,不断通过血脉传承和扭曲的教义延续……这便是归寂教与“圣血者”的起源!
而萤体内的“圣血”,其源头,正是那“初代寂灭之影”最核心的一缕“本源精粹”所化!所以,“寂灭之影”(无论是当年被封印的主体,还是如今被归寂教召唤来的、继承了其概念的新生体)才会称她为“另一半”!得到她,不仅能补全自身,更能获得某种突破封印、甚至彻底掌控“寂灭”权柄的关键!
苗青石的手抄册中,竟然隐晦地记载了这个被黑苗族最高层代代口传、严禁外泄的绝密!他或许是在研究古籍时,从某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部分真相,并将其以密文或特殊药水书写的方式,藏在了手抄册的夹层或注释里。此刻在萤的血脉印记被强烈引动、封印核心全力运转的极端环境下,这隐藏的秘密被激发了!
“原来……如此……”
昏迷中的云渺,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恍然的叹息。
也就在这一刻,那两道灰黑光线,终于触碰到了目标!
射向眉心的那道,被朔寒玉珏虚影爆发出的、混合了暗红血光的奇异冰蓝屏障堪堪挡住,两者僵持,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而射向暗红血光本身的那道,却毫无阻碍地融入了其中!
暗红血光骤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开始剧烈波动、闪烁,颜色在暗红与灰黑之间急速切换!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吞噬与毁灭欲望的意志,从血光中升腾而起,开始反过来侵蚀包裹着的云渺,并试图通过血光与手抄册的联系,反向污染云渺的神魂!
这是“寂灭之影”的阴谋!它无法直接突破封印核心和玉珏的防护,便利用萤的“圣血”与自身同源的本质,以及云渺此刻虚弱、与血光接触的状态,进行间接的侵蚀和夺舍!
云渺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刚刚稍有缓和的脸色重新变得痛苦扭曲。眉心玉珏的虚影光芒明灭不定,与灰黑光线的僵持也开始落入下风。
“不……不能让它得逞……”文渊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伤势和能量乱流的压迫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内忧外患、危在旦夕之际——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长河的、充满了疲惫与沧桑的叹息,突然在这祭天台空间内响起。
这叹息并非来自任何现存的人,而是仿佛从脚下的青石、从周围的空气、从那旋转的阵图、从整座天柱峰的山体之中……同时发出!
随着叹息声,整个核心阵眼的运转,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停滞。
紧接着,阵图中心,云渺身前的地面上,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冰蓝光芒,缓缓从青石中渗出、凝聚。
光芒之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由光线构成的、身着古朴长袍的老者虚影。老者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星空,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一丝……未尽的责任。
北境尊者!或者说,是他留在封印核心中的最后一丝神念印记!
老者虚影的目光,先是扫过外面那翻腾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落在云渺身上,尤其是她眉心艰难抵抗的玉珏虚影和身上交织的冰蓝、土黄、暗红、灰黑数色光芒上。
“千年逝去,孽障犹存……传承者,你做得很好,但也……走得太急。”
老者的声音直接在云渺和文渊的识海中响起,平和而充满力量。
“朔寒之道,在于守衡,而非一味刚强。地脉之力,在于厚载,而非竭泽而渔。汝强启核心,透支己身,虽阻其融合,却也令己身陷入绝境,更令这‘半身之引’有机可乘。”
说着,老者虚影抬起手指,轻轻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却引动了整个“九玄封禁”最本源、最深处的一股力量——那不是地脉之力,而是千年前北境尊者布阵时,融入封印之中的、属于他自身的“平衡”道韵!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调和万物、平息一切冲突的柔和力量,注入到阵眼之中,注入到云渺体内,注入到那混乱的暗红血光里。
霎时间,奇迹发生了。
云渺体内狂暴冲突的朔寒之力与心石之力,在这股“平衡”道韵的引导下,迅速平息下来,开始以一种更加和谐、更加高效的方式融合、运转。她破碎的经脉被这股力量温柔地修复、连接,枯竭的丹田重新焕发生机。
眉心处,玉珏虚影光芒大盛,瞬间将那道灰黑光线逼退、震散。
身上交织的暗红血光与试图侵蚀的灰黑色彩,在这股至高“平衡”之力的镇压与疏导下,被迫分离。暗红血光中属于萤的、相对纯净的那部分血脉本源被提炼、安抚,重新变得稳定;而其中混杂的、属于“寂灭之影”的侵蚀意志和召唤之力,则被强行剥离、压缩、封印,化作一颗米粒大小、不断挣扎的灰黑色珠子,悬浮在血光之中。
云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恢复、甚至……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深邃!她的修为,竟然在这生死磨难和尊者道韵的洗礼下,突破了瓶颈,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而她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眼中,冰蓝之色深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包容万物、又超然物外的平静与明澈。眉心一点冰蓝玉珏印记清晰浮现,与手中(不知何时已自动飞回她手中)的地脉心石交相辉映。
她看向面前那逐渐变得透明、即将消散的老者虚影,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老者虚影微微摇头,声音越发飘渺,“吾之道,汝已初窥门径。然前路艰险,此孽障虽受重创,根基犹在,更兼‘半身’之引未绝,后患无穷。须得……”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虚影剧烈闪烁了几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
“记住……平衡……并非静止……而是……动态的……掌控与……引导……封印之力……可用……不可恃……南疆地脉……需……梳理……”
最终的话语化为碎片,老者虚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那一道融入云渺和阵眼之中的“平衡”道韵,依旧在缓缓流转,滋润着一切。
云渺默默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强大而和谐的力量,以及脑海中更加清晰的传承记忆和那个被封印的灰黑珠子(里面是萤的血脉中被剥离的“寂灭”侵蚀部分),心中百感交集。
她抬头,望向光罩之外。
那里,失去了“半身之引”的侵蚀通道,又遭受了封印核心全力反击和反噬的“寂灭之影”,显得更加暴怒和……虚弱。它依旧庞大,依旧恐怖,但它的攻击已然失去了之前的精准和诡异,变得杂乱而疯狂。封印光柱稳稳地压制着它,不断净化其躯体。
但云渺知道,尊者虚影说得对。这怪物根基犹在,只要萤体内的“圣血”本源还在,只要归寂教不灭,它就永远有卷土重来的可能。而南疆紊乱的地脉,也无法长久支撑封印的全功率运转。
她缓缓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眼神坚定。
“文大哥,”她转身,看向挣扎着站起的文渊,手中地脉心石光芒流转,一道温和的力量渡过去,稳住他的伤势,“我们该回去了。萤那边……还有玄素道长他们,恐怕有麻烦了。”
文渊感受着体内迅速好转的伤势,看着眼前气质已然不同的云渺,重重地点了点头。
云渺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那被光柱死死抵住、不甘咆哮的黑暗,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枚被封印的灰黑珠子中传来的、与萤血脉隐隐相连的波动。
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而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外部的邪魔,还有隐藏在血脉和历史中的宿命,以及……如何运用这刚刚获得的、沉重的传承与力量,去守护,去平衡,去开辟一条生路。
她抬手,心石光芒闪动,一道稳定的光路在能量乱流中开辟出来,通向圆坛下方,通向那来时的、通往山腹深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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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