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尸甲虫群如同决堤的墨色洪水,瞬间填满了石室入口处的大片区域。它们相互堆叠、涌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冰冷的复眼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红光,口器开合间,滴落出腐蚀性极强的黑色黏液,在地面石板上灼烧出细小的坑洞。
虫群的目标异常明确——石室中央,刚刚被封印了“寂灭核心”、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萤!
显然,这些被寂灭之力污染的尸甲虫,是被萤体内那浓郁的血脉气息和残留的“寂灭核心”波动吸引来的。它们想要吞噬她,或者……将她作为某种“巢穴”或“媒介”!
“保护萤和伤员!”文渊低吼一声,手中长剑寒芒爆闪,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扫而出,将最前沿涌来的数十只尸甲虫斩得甲壳碎裂、汁液横飞!
然而,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被斩碎的虫子尸体,其散逸出的灰黑死气和腐蚀性体液,反而刺激了后面的虫群更加疯狂地涌来!而且,一些虫子开始向两侧石壁攀爬,试图绕过文渊的正面阻拦,从空中或侧面袭击!
云渺眼神一凝,左手托着的地脉心石光芒大盛!土黄色的地脉之力如同厚重的幕布,瞬间在伤员们(包括萤、苗青石、玄素、白羽、阿木等)周围形成了一圈坚实的防护屏障,将腐蚀液和跃起的虫子阻挡在外。
同时,她右手虚握,冰蓝色的朔寒之力如同潮汐般涌出,凝聚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寒芒的冰晶长针,如同暴雨般射向空中和两侧的虫群!
嗤嗤嗤——!
冰针精准地穿透一只只尸甲虫的甲壳缝隙或复眼,极寒之力瞬间冻结其生机,将其化作一具具僵硬的虫尸坠落。朔寒之力对死气和寂灭之力也有着天然的克制,凡是被冰针击中的虫子,体表的灰黑死气都会迅速黯淡、消散。
云渺的攻击精准而高效,瞬间遏制了虫群试图迂回的势头,为文渊减轻了巨大的压力。
但她的眉头并未舒展。她能感觉到,这些尸甲虫体内的寂灭之力虽然微弱,却源源不绝,仿佛有着共同的源头在远处提供支撑。而且,虫群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甬道深处依旧有“沙沙”声不断传来,仿佛整座山的尸甲虫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样下去,就算她和文渊能支撑一时,灵力也总有耗尽的时候。而且,虫群的包围圈正在缓缓缩小,虽然暂时无法突破地脉屏障和冰针封锁,却将他们牢牢困死在了石室中央这片狭小区域。
“必须找到操控虫群的源头,或者想办法突围!”文渊一边挥剑斩杀源源不断的虫子,一边急促地说道。他的剑光已经不如最初那么凌厉,气息也开始有些紊乱。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和之前的伤势,让他的消耗极大。
云渺目光扫视四周,试图寻找虫群中的异常波动或可能的突破口。她的神识在传承突破后更加敏锐,能隐约感知到,虫群的“指令”似乎来自……石室上方?确切地说,是来自他们头顶的岩层深处,某个与地脉和寂灭之力都有微妙关联的方位!
那里……难道是通往山体其他区域、或者归寂教某个隐藏据点的通道?这些虫子,是被特意“投放”到这里,用来清理或捕捉“猎物”的?
就在云渺心念电转之际,虫群后方,靠近甬道入口的方向,异变突生!
那一片区域的尸甲虫,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幽绿色的、冰冷而诡异的磷火!磷火无声地蔓延,凡是被沾染的尸甲虫,无论甲壳多么坚硬,都会在瞬间化为灰烬,连体内的寂灭之力都被彻底焚烧干净!
磷火燃烧的范围迅速扩大,硬生生在虫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缓缓从甬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灰袍、头发稀疏花白、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千年树皮的老妪。她手中拄着一根歪歪扭扭、顶端镶嵌着一颗幽绿色宝石的木质拐杖,拐杖的宝石正散发着与磷火同源的、冰冷而妖异的光芒。
老妪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灰白。但她仿佛能“看”到石室内的一切,干瘪的嘴唇微微嚅动,发出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碍事的……小虫子……真吵……”
随着她的话语,更多的幽绿磷火从她拐杖的宝石中飘散出来,如同有生命的鬼火,自动寻找并附着在那些最靠近她、或试图攻击她的尸甲虫身上,将其迅速化为灰烬。
虫群似乎对这幽绿磷火极为畏惧,纷纷避让,在她周围空出了一片不小的区域。
文渊和云渺都停下了攻击,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敌友不明的诡异老妪。她能操控如此诡异的磷火,轻易灭杀尸甲虫,实力深不可测。而且,她身上虽然没有归寂教徒那种纯粹的寂灭气息,却也散发着一股阴冷、腐朽、不似活人的味道。
“老人家,您是……”文渊试探着开口。
老妪仿佛没听见,她那双灰白的“眼睛”缓缓转动,先是“看”了一眼被地脉屏障保护的萤,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怀念、厌恶、怜悯……难以分辨。
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云渺,尤其在云渺手中的地脉心石和眉心的玉珏印记上停留了片刻。
“地脉心石……朔寒玉珏……北境那老家伙的传人?”老妪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没想到……千年之后,还能见到……真是……孽缘。”
云渺心中一动,拱手道:“晚辈云渺,确为北境尊者传承者。敢问前辈尊讳?可是为助我等而来?”
“助你们?”老妪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黄黑色牙齿,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老身‘鬼磷婆’,不过是闻到熟悉又讨厌的味道,过来看看热闹,顺便……清理一下这些吵到老身睡觉的臭虫罢了。”
她自称“鬼磷婆”,名字古怪,来历不明。但从她提到北境尊者和认出信物的语气来看,恐怕是活了不知多久、与千年前那场妖乱有所关联的存在。
“前辈认得北境尊者?”云渺追问。
“认得?呵呵……”鬼磷婆的笑声带着几分讥诮和沧桑,“打过交道,不算朋友,也不算敌人。那老家伙固执得很,为了封印那鬼东西,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看来,他的传人,也是个不要命的。”
她顿了顿,拐杖上的幽绿宝石光芒微闪,更多的磷火飘出,将周围试图重新合拢的虫群再次逼退。“不过,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倒是比那老家伙当年还惨点。小丫头,你手里那点地脉之力,还有你身上那半生不熟的朔寒之力,还能撑多久?”
云默然。鬼磷婆说得没错,维持地脉屏障和持续施展朔寒之力,对她的消耗确实不小。文渊更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前辈可有良策?”文渊沉声问道。
“良策?”鬼磷婆歪了歪头,灰白的眼睛“看向”甬道深处,“这些臭虫,是被山顶那大家伙残留的气息和这小丫头(指向萤)身上的‘诱饵’吸引来的。源头嘛……就在你们头顶不远,有个被归寂教悄悄打通的、连接外面某个阴煞地穴的裂缝。裂缝那边,应该有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在催动虫群。”
她语速缓慢,却清晰地指出了关键:“要破虫潮,要么封了裂缝,斩了操控者;要么……灭了这丫头身上的‘诱饵’源头。你们选哪个?”
这选择,残酷而现实。
封裂缝,斩操控者,意味着要主动出击,穿过虫群,进入未知的危险区域,面对可能更强大的敌人。
而灭了“诱饵”源头……那几乎等于要放弃萤,或者至少对她的血脉造成不可逆的、可能致命的伤害。
文渊和云渺几乎同时看向昏迷的萤,又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我们去封裂缝。”云渺斩钉截铁。她不可能为了求存而放弃萤,这违背她接受传承的初衷,也违背她的本心。
鬼磷婆似乎并不意外,嗬嗬笑了两声:“倒是像那老家伙的做派……也罢,老身既然被吵醒了,就帮你们一把,送你们一程。不过,到了那边,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罢,她手中拐杖重重一顿!
嗡——!
幽绿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无数磷火如同喷发的火山灰,汹涌而出,却不是攻击虫群,而是在云渺、文渊身前,凝聚、铺就成一条悬浮于虫群之上、宽约三尺、闪烁着幽幽绿光的“磷火之路”!
这条路,径直通向石室顶部某个不起眼的、隐隐有气流和灰黑死气渗出的岩壁裂缝!
“这条路,能暂时隔绝虫群,也能烧死不长眼撞上来的臭虫。但只能维持三十息。”鬼磷婆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三十息内,你们要么进去封了那边,要么……就等着被虫群淹没吧。”
三十息!穿过未知裂缝,找到并解决操控者!
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但云渺和文渊没有犹豫。
“文大哥,你留下,保护大家。”云渺快速说道,“我速度快,对寂灭之力感应更敏锐,我去!”
“不行!太危险了!”文渊立刻反对,“我跟你一起去!”
“这里更需要你!”云渺指向地脉屏障,“苗老、萤、玄素道长他们都重伤昏迷,阿木他们战力有限,万一虫群有变,或者有其他敌人,只有你能支撑!鬼磷婆前辈……恐怕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鬼磷婆不置可否,只是催促道:“还有二十五息。”
云渺最后看了一眼文渊,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恳求:“文大哥,相信我。也……帮我保护好他们。”
文渊看着云渺的眼睛,又看看地上昏迷的众人,牙齿几乎咬碎,最终重重地一点头:“小心!一定要回来!”
云渺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将地脉心石的大部分力量留给文渊维持屏障,自己仅以朔寒之力护体,身形一闪,踏上了那条幽绿的磷火之路!
脚踩在磷火之上,并无灼热之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踩在冰冷雾气上的虚浮感。道路两旁的磷火静静燃烧,将试图靠近的尸甲虫瞬间化为飞灰。
云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残影,沿着磷火之路,直扑石室顶部的裂缝!
二十息!
她已来到裂缝之前。裂缝约一人宽,倾斜向上,内部黑黝黝的,不断有混杂着寂灭之力和浓郁阴煞气息的冷风倒灌出来,隐约还能听到更深处传来的、如同无数虫足摩擦的密集声响。
十五息!
云渺毫不迟疑,闪身钻入裂缝!裂缝内壁湿滑,布满了黏腻的、不知名的分泌物和虫卵,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朔寒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冰甲,隔绝了直接接触。
十息!
前方出现微光,隐约可见一个更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洞内,密密麻麻的尸甲虫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和洞壁,而在溶洞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黑色骨骼和不知名黏液构筑而成的简陋祭坛。
祭坛上,盘坐着一个身穿破烂黑袍、身形干瘦如骷髅的人。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不断蠕动、由无数细小虫豸组成的灰黑色球体,口中念念有词,正是他在操控虫群!他身上的寂灭气息与虫群同源,却又驳杂不纯,仿佛是被强行灌注了力量。
五息!
云渺冲出裂缝,落在溶洞边缘!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祭坛上那人的警觉,也惊动了周围无数的尸甲虫!
那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如同被吸干了血肉、皮肤紧贴着骷髅、眼窝深陷、只有两点幽绿鬼火在燃烧的恐怖面孔!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手中的虫球骤然爆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飞虫,如同风暴般卷向云渺!同时,周围的尸甲虫也如同得到指令,疯狂涌来!
三息!
云渺眼神冰冷,没有试图躲避或防御这铺天盖地的虫潮。她将所有的朔寒之力,连同刚刚突破后对“平衡”道韵的浅薄领悟,尽数灌注于右手食指与中指!
指尖,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寒芒,骤然亮起!寒芒之中,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灰蓝双色交织的平衡道韵流转。
“朔寒·点破!”
她无视了汹涌而来的虫潮,目光死死锁定祭坛上那个干瘦的操控者,指尖朝着他,隔空虚虚一点!
咻——!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寒光,撕裂空气,无视了途中试图阻挡的黑色飞虫和尸甲虫(凡是被寒光擦过的虫豸,瞬间冻结、粉碎),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洞穿了那操控者的眉心!
操控者身体猛然一僵,眼中的幽绿鬼火骤然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刻,他整个人连同身下的简陋祭坛,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成无数冰晶粉末,簌簌落下。
一息!
随着操控者的死亡,他释放出的黑色飞虫风暴瞬间失控、溃散。周围汹涌的尸甲虫群也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行动变得混乱、迟缓,攻击性大减,甚至开始互相撕咬、吞噬。
溶洞深处,那个连接外界的、涌出阴煞死气的裂缝源头,似乎也因为这边的变故而产生了波动。
磷火之路的支撑时间,到了。
云渺感到脚下一虚,幽绿的磷火迅速黯淡、消散。但她已经完成了目标。
没有丝毫留恋,她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裂缝,全速返回!
身后,失去统一指挥但数量依旧庞大的尸甲虫群,在短暂的混乱后,似乎又被某种本能驱使,再次缓缓汇聚,向着裂缝方向涌来。但它们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
当云渺从裂缝中冲出,重新落回石室时,刚好看到鬼磷婆拐杖上的幽绿宝石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点磷火也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内,虫群的攻势已经明显减弱,虽然依旧包围着地脉屏障,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击,更多的是在原地躁动不安地爬行。
文渊看到她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
鬼磷婆“看”向云渺,嘶哑道:“解决了?”
“解决了操控者。”云渺点头,气息有些急促,刚才那一击消耗极大。
“嗯,还算利索。”鬼磷婆不置可否,用拐杖指了指周围依旧存在的虫群,“不过,虫群只是暂时没了指挥,本能还在。这里死气和那小丫头的气息对它们吸引力太大,不会轻易散去。你们得赶紧离开。”
“前辈可知安全离开的路径?”文渊忙问。
鬼磷婆沉默了一下,灰白的眼睛似乎“看”向了石室另一侧,那片被之前战斗波及、岩壁坍塌较为严重的区域。
“那边……岩层背后,有条废弃的古地下水道,通向山腹更深处的暗河。暗河最终汇入黑苗族地附近的‘阴龙涧’。走水路,或许能避开大部分虫子和归寂教的眼线。”她顿了顿,“不过,水道里也不太平,有些喜欢阴寒的死物。而且,带着这么多伤号,走水路……不容易。”
这又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留在石室,要面对不知何时会再次被引动或出现新指挥的虫群;走危险未知的古地下水道,伤员能否承受?暗河中又有什么?
云渺和文渊再次看向昏迷的众人,又看向彼此。
“走水道。”云渺做出了决定,“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天柱峰范围,寻找安全的地方救治伤员,并着手下一步计划。”
文渊点头,开始迅速检查众人的伤势,准备搬运。
鬼磷婆看着他们忙碌,拄着拐杖,缓缓向甬道入口的方向退去,似乎打算离开。
“前辈……”云渺叫住她,“今日援手之恩,晚辈铭记。不知前辈日后……”
“不必记挂。”鬼磷婆打断她,声音依旧嘶哑平淡,“老身不过是清理吵醒我的虫子,顺便……还那老家伙一点微不足道的人情。日后如何,看你们自己的造化。这南疆的天……要变了,是福是祸,难说得很。”
说完,她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只留下最后一句飘渺的话语:
“小心……‘地母祭坛’……那里……不止有地脉母气……”
话音落下,人已无踪。
云渺和文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鬼磷婆最后的提醒,无疑证实了手抄册中关于“地母祭坛”的记载,也暗示了那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文渊负责背负伤势最重的苗青石和玄素道长,云渺则以朔寒之力凝成冰担,将萤和白羽小心安置其上,阿木和岩沙兄弟互相搀扶,阿土紧跟其后。
在云渺以地脉心石和朔寒之力强行轰开那片坍塌岩壁后,一条漆黑、潮湿、散发出陈腐水汽和淡淡腥味的古老水道入口,呈现在众人面前。
水声隐隐从深处传来,冰冷刺骨。
前路未卜,后有隐忧。
但他们没有退路。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