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瘤的嘶鸣声尖锐刺耳,如同千百根钢针扎入脑海。
萤与文渊身形如电,在暴乱的盆地中疾掠而下。碎石与血水四溅,混乱的教徒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高阶祭司的怒吼被淹没在更尖锐的声响中。
九根石柱上的黑色晶体明灭不定,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血池失去了阵法的约束,黏稠的血浆开始无序地翻涌、泼洒,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恶臭。
距离肉瘤尚有三十丈时,萤猛然感到一股阴冷黏稠的意念从肉瘤裂开的缝隙中扫出,狠狠撞在她的感知上!
“小心!”她清喝一声,双手结印,额间金莲光华大盛,一层凝实的淡金色光罩护住周身。
几乎同时,三根粗如手臂的黑色触须从肉瘤底部闪电般弹出,带着破空尖啸,直刺两人而来!触须表面覆盖着滑腻的黏液,尖端裂开,露出布满利齿的圆形口器!
文渊眼中寒光一闪,长刀出鞘!
铮——!
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盆地中炸开一道惊雷,精准地斩在最前那根触须上。刀锋与触须碰撞,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触须被斩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墨绿色的腥臭液体喷溅而出,但并未断裂,反而猛地一扭,以更刁钻的角度缠向文渊腰腹!
另外两根触须则一左一右包夹萤,速度奇快,带起的劲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萤不退反进,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起一点璀璨金芒,凌空疾点!
嗤!嗤!
两声轻响,金芒精准地没入两根触须尖端。触须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般急速收缩,尖端裂开的口器中发出痛苦的吱吱声。
但肉瘤的攻势不止于此。裂缝中,那股阴冷的意念骤然增强,化作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萤闷哼一声,眼前景象一阵扭曲,耳边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凄厉哭嚎。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金色光罩光芒再涨,勉强抵御住这股精神污染。
文渊则低吼一声,浑身刀意勃发,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以纯粹的杀意斩碎侵袭的恶念。他手中长刀化作一片银色光幕,将再度袭来的触须逼退,同时身形疾闪,朝着肉瘤本体逼近。
“必须毁掉核心!”萤强忍着头颅中的刺痛,与文渊并肩突进。
此时,盆地中的混乱稍歇,几名高阶祭司终于稳住阵脚。他们站在血池边缘,黑袍无风自动,周身腾起浓郁的黑气。
“亵渎圣胎者,死!”为首一名祭司枯瘦如柴,眼窝深陷,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他手中骨杖一挥,血池中顿时冲出七八道血影,那是由怨魂与污血凝聚而成的狰狞怪物,嘶吼着扑向两人。
其余祭司也各施邪术,或召来毒雾瘴气,或驱使地底钻出的腐烂尸骸,更有数道漆黑锁链破空袭来,锁链末端是张开的鬼爪。
四面受敌!
萤与文渊背靠背,面对汹涌而来的攻势。
文渊长刀一横,刀身嗡鸣,凛冽的刀气化作一圈银白色的光环扩散开来,将最先扑至的血影绞碎!他脚下步伐变幻莫测,在诸多攻击的缝隙间穿梭,每刀必斩向邪术的关键节点,逼得那些祭司不得不分心防御。
萤则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诵念古老的音节。随着她的诵念,脚下大地微微震颤,一股纯净而浑厚的力量从地底深处被引动,化作淡金色的光流,注入她的身体。
“地脉·镇!”
她双掌猛然下按,一股无形的重力场以她为中心轰然降临!扑来的尸骸动作骤然迟滞,毒雾瘴气被强行压向地面,漆黑的锁链如同陷入泥沼,速度大减。
但维持如此大范围的镇压,对萤的消耗极大。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金莲印记的光芒也开始明暗不定。
趁此机会,文渊身形如鬼魅般突进,刀光连闪,两名躲闪不及的祭司惨叫一声,脖颈间血线迸现,倒地毙命。
“混账!”为首的枯瘦祭司眼中凶光暴涨,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骨杖上。骨杖顶端的骷髅头顿时眼眶中燃起两团幽绿鬼火。
“请圣主垂怜,诛灭叛逆!”
他嘶声高呼,骨杖重重顿地。
血池中央,那颗黑色肉瘤猛然一震!裂缝中,那股阴冷意念骤然凝结,化作一道如有实质的漆黑光束,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射至文渊面前!
文渊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清晰!
千钧一发之际,萤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前。她双手交叠于胸前,额间金莲印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滴晶莹如钻的金色血珠从眉心渗出,迎向那道漆黑光束。
嗡——
金色与黑色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被撕裂的诡异声响。以碰撞点为中心,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寸步不退,双手维持着印诀,金色血珠滴溜溜旋转,竟将那道漆黑光束死死抵住!
“文大哥……快……”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文渊眼中血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暴起,绕过僵持的光束,长刀化作一道惊天长虹,直劈肉瘤正中的裂缝!
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修为与决绝杀意,刀未至,凌厉的刀意已让裂缝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啪爆响。
肉瘤似乎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裂缝剧烈收缩,数根最粗壮的触须从底部冲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挡在刀光之前。
同时,裂缝深处,一只布满黑色鳞片、指爪狰狞的巨手,猛地探出,抓向文渊!
“给老子开!”文渊怒吼,刀势不改,体内真气疯狂燃烧,刀光瞬间暴涨三倍!
噗噗噗噗!
触须网被刀光撕裂,墨绿汁液漫天飞溅。但那只黑色巨手,已狠狠抓向他的头颅!
眼看就要被捏碎头颅,文渊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不闪不避,长刀去势更急,直刺裂缝深处!
以命换命!
“不要——!”萤凄声惊呼。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异变再生!
盆地外围,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破空声!数十支箭矢,裹挟着各色光芒,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目标直指那些正在施法的高阶祭司!
岩刚带着接应队伍,杀到了!
“掩护文渊大人!”岩刚的咆哮声在盆地中回荡。十名精锐战士如同猛虎下山,从侧翼杀入混乱的教徒群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祭司们的节奏,几道即将完成的邪术被箭矢打断,反噬之力让他们闷哼后退。
而文渊这边,那只黑色巨手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干扰,动作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
文渊的长刀,终于刺入了裂缝之中!
刀锋没入的瞬间,他感觉到刀尖触及到了某种冰冷、滑腻、充满恶意的存在。没有丝毫犹豫,他体内剩余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刀身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
“破——!”
肉瘤内部,传来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盆地中所有活物,无论敌我,全都痛苦地抱头惨叫,七窍流血。
裂缝猛地张开,又骤然收缩,喷涌出大量浓稠的黑色液体。那只探出的巨手剧烈颤抖,指爪疯狂抓挠,却再也无力前进半分。
文渊被巨大的反震之力抛飞,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血池边缘,手中长刀寸寸碎裂。
萤也支撑不住,金色血珠轰然崩散,漆黑光束残余的力量狠狠撞在她胸口。她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滑落在地,气息奄奄。
但两人的搏命一击,终究起了效果。
肉瘤停止了搏动,表面的血管根根断裂,裂缝中涌出的黑色液体越来越多,整个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原本连接虚空的细长触须,也一根根崩断、消散。
九根石柱上的黑色晶体,同时爆裂!
血池失去了所有支撑,开始迅速下沉、渗入地底。盆地中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气,也在快速消散。
“圣胎……圣胎被毁了!”枯瘦祭司看着干瘪的肉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绝望,“不……不可能……圣主不会放过我们的……不会……”
他猛地转身,怨毒地看向重伤倒地的萤和文渊,又看向正在厮杀中的岩刚等人。
“杀了他们!用他们的血肉和灵魂,向圣主赎罪!”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带着剩余几名祭司和还能行动的教徒,疯狂扑向萤和文渊所在的位置。
岩刚见状,目眦欲裂:“挡住他们!”
十名战士拼死拦截,但对方人数占优,又有祭司邪术辅助,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危急关头,异变又起。
干瘪的肉瘤,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
裂缝中,最后涌出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脱离肉瘤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变幻,最后化作一张模糊而扭曲的巨脸。
巨脸没有五官,只有三个不断旋转的漆黑漩涡,分别位于眼部和口部的位置。
一股无法言喻的、超越凡俗理解的恐怖威压,降临了。
盆地中所有活物,无论是归寂教徒还是断龙岭战士,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被冻结。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是蝼蚁面对苍穹时的渺小与绝望。
巨脸“看”向了萤。
然后,一个冰冷、空洞、仿佛从无尽深渊底部传来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源初……守护者……”
“找到……你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巨脸猛地扑向萤!
萤挣扎着想动,但重伤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黑暗扑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吞噬并未到来。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文渊。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巨脸扑来的最后一刻,拖着残破的身躯,挡在了萤的身前。他手中已无刀,只是张开双臂,如同最愚蠢也最坚硬的屏障。
巨脸撞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文渊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皮肤、肌肉、骨骼……一点点化为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他看着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彻底消失。
“文大哥——!!!”
萤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淡金色的眼瞳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巨脸吞噬了文渊后,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充,轮廓稍微清晰了一丝。它再次“看”向萤,三个漩涡旋转的速度加快,流露出一种贪婪与渴望。
但就在这时,遥远的天柱峰方向,那原本黯淡的光柱,突然猛地一亮!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双色光束,跨越数百里空间,瞬息而至,狠狠轰在巨脸之上!
巨脸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在光柱的冲击下迅速淡化、消散,最终彻底湮灭。
光柱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盆地中,死寂一片。
归寂教徒们呆呆地看着圣胎被毁、圣主化身被击散,信仰彻底崩塌。枯瘦祭司惨笑一声,举起骨杖,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
其余教徒或疯癫或自戕,转眼间死伤殆尽。
岩刚等人从恐怖的威压中恢复过来,看着满地狼藉和消失的文渊,全都红了眼眶。
“萤大人……”岩刚踉跄着走到萤身边,想扶她起来。
萤却一动不动。
她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文渊消失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摊黑色的灰烬,和半截破碎的刀柄。
淡金色的眼瞳中,泪水无声滑落。
她伸出手,颤抖地捡起那半截刀柄,紧紧攥在掌心,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手,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地上的污血混在一起。
“文大哥……”
她喃喃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碎的风箱。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