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上百人。
这些人大多缠着染血的绷带,脸色蜡黄,眼神浑浊,身上散发着伤病与绝望混杂的气息。他们是断龙岭最近几次战斗中受伤的战士,以及从归寂教控制区逃出时染上怪病或受了暗伤的难民。
空气中弥漫着怀疑、不安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抵触。
三天前那个突然出现、自称来自“源初之地”的少女,虽然救了岩刚队长他们,但也带来了文渊大人的死讯。现在她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就要为大家“净化治疗”?她真的能做到吗?还是只是某种安抚人心的手段?
窃窃私语如同秋虫,在人群中窸窣作响。
“听说她眼睛是金色的,怪得很……”
“文渊大人那么厉害都……她能行吗?”
“大祭司们都叫她‘守护者大人’,应该有点本事吧?”
“谁知道呢,现在这世道……”
萤在岩刚和两名断龙岭战士的陪同下,缓步走到空地中央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步伐也略显虚浮,但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人群。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丝淡金色的光芒,从她掌心缓缓升起。那光芒起初微弱如烛火,但迅速变得明亮、纯粹,并且开始自动盘旋、勾勒,最终在她掌心上空凝聚成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色莲花虚影。
莲花缓缓旋转,洒下细碎的金色光点。光点如同萤火,飘散开来,落在离得最近的几个重伤员身上。
奇迹发生了。
那几个伤员身上原本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溃烂。焦黑的皮肉边缘,一点点生出粉嫩的新肉。他们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浑浊的眼神中,重新浮现出一丝生机与清明。
“我的伤口……不疼了?”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中年汉子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断肢处,那里原本火烧火燎的剧痛,此刻只剩下一片清凉麻痒。
“我感觉……身体里那股阴冷的东西……好像在消散?”另一个脸色青黑、不断咳嗽的妇人惊喜地捂住胸口,呼吸变得顺畅了许多。
人群的骚动瞬间平息,所有的怀疑与不安,都被眼前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所取代。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木台上那个单薄却仿佛笼罩在圣光中的身影,充满了震撼、希冀,以及……敬畏。
萤放下手,金色莲花虚影并未消散,而是缓缓升上半空,悬浮在众人头顶,持续洒落净化光点。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恐惧,有伤痛,有怀疑。”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南疆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浩劫。归寂教的邪术污染了水源、土地甚至空气,很多人身上已经潜伏了他们种下的‘印记’。这些‘印记’会侵蚀你们的身体,扭曲你们的心智,最终将你们变成他们的傀儡。”
人群中出现一阵恐慌的低语。
“但是,”萤的声音陡然转厉,“这不是绝望的理由!‘寂灭之影’和它的爪牙固然强大,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我们的先祖,从未放弃过抗争!我继承的,便是这片大地最古老的力量,是‘地母’与‘守门人’留给南疆的最后希望!”
她张开双臂,额间的金莲印记光芒大盛。
“今日,我将借助此处的地脉节点,为所有受伤染疾者进行净化。但净化只是开始!”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期待、或茫然、或激动的脸,“真正的战斗,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清理被污染的水源,保护尚未被侵蚀的土地,救助受难的同胞,对抗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南疆是我们的家园,守护它,是生于此长于此的每一个人的责任!”
话音落下,她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玄奥的印诀,双足轻轻一顿。
嗡——!
以她为中心,整个空地微微震颤。地面之下,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被引动,顺着她双脚涌入身体,再通过她的引导,化作更加宏大纯净的金色光流,以木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光流如同温暖的水波,轻柔地漫过空地上的每一个人。
重伤员的伤口加速愈合,轻伤员体内的隐疾被驱散,那些身上带着微弱“印记”的人,只觉得心脏处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后,便是难以言喻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更多的人,只是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多日来的疲惫、恐惧、压抑,似乎都被这股力量洗涤、抚平。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朝着木台的方向虔诚叩首。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空地上一片片的人跪伏下去,眼眶发红,口中喃喃着感激与祈祷。
“守护者大人……”
“地母保佑……”
“我们有救了……”
岩刚站在木台边缘,看着眼前这一幕,虎目含泪。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萤在断龙岭,乃至在整个南疆抵抗者心中的地位,将无可动摇。
净化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当金色光流缓缓消散,悬浮半空的金莲虚影也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大地后,空地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精神也焕然一新。一些伤势较轻的,甚至已经能够站起来活动。
萤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这次大规模的净化,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
岩刚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她轻轻摆手制止。
她看着下方重新站起、眼中燃起希望之火的人们,一字一句道:“净化已经完成,但战斗远未结束。愿意拿起武器,守护家园的人,可以去找岩刚队长登记。伤重需要休养的,请遵守安排,不要擅自行动。记住,活下去,就是对敌人最好的反击。”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下木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数道崇敬、感激的目光,目送着她略显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背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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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的居所外,阿木和岩沙兄弟早已等候多时。阿土站在哥哥们身后,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当看到萤走出来时,阿木眼睛一亮,快步迎上:“萤姑娘!你……你没事了?”
岩沙也憨厚地笑着:“太好了!阿土这几天可担心你了,天天去议事厅那边打听消息。”
阿土小脸一红,躲到岩沙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出头,怯生生地看着萤。
看着这三张熟悉的面孔,萤冰冷的心里终于泛起一丝暖意。她走过去,摸了摸阿土的头:“我没事。阿土好像长高了些。”
阿土鼓起勇气,小声道:“萤姐姐,我……我好像能帮人治病了。”
“哦?”萤微微一愣。
岩沙连忙解释道:“这几天阿土一直在帮忙照顾伤员。说来也怪,只要阿土用手碰过的伤口,愈合得就特别快。有些发烧说胡话的,阿土在旁边陪着,很快就能安稳睡去。白芷祭司来看过,说阿土可能是天生‘药灵体’,对草木药性和生命气息特别敏感。”
萤心中一动,蹲下身,拉起阿土的小手,仔细感应。
果然,在阿土的体内,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充满生机的气息。这股气息与她的“源初之血”同源,却更加温和、包容,偏向于滋养与治愈。
“是‘地母’眷顾的另一种体现。”萤轻声道,“阿土,你很特别。这份力量,可以用来帮助很多人。”
阿土用力点头:“我想帮萤姐姐!我想帮大家!”
“好。”萤微笑,“那你就跟着白芷祭司好好学习医术。将来,你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
安顿好阿木三人后,萤回到房间,开始为前往黑苗族祖灵洞做准备。
然而,阻力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当天下午,黑岩大祭司便带着一名身材高挑、肤色微黑、容貌艳丽却眉眼间带着一股骄横之气的年轻女子来到她的住处。
“守护者大人,这位是我族族长之女,石月。”黑岩大祭司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石月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苗服饰,银饰叮当,上下打量着萤,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就是那个‘守护者’?”石月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刺,“听说你要进祖灵洞?你知道祖灵洞对我黑苗族意味着什么吗?那是历代先祖英灵安息之地,是族运所系!你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前归寂教圣血者’,凭什么进去?”
“石月!不得无礼!”黑岩大祭司厉声呵斥。
萤抬手制止了黑岩大祭司,平静地看着石月:“祖灵洞我必须进。不是为了我个人,是为了整个南疆。归寂教的威胁,黑苗族也无法独善其身。开启圣地,汇聚力量,是击败他们的唯一方法。”
“说得好听!”石月嗤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归寂教派来的奸细,想趁机毁掉我族圣地?我父亲和族中长老们对此事分歧很大,很多族人也不信任你。想进祖灵洞?可以,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是‘地母守护者’,而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你想如何证明?”萤问。
石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黑苗族崇尚强者。三天后,族中会举行一场‘勇士试炼’,选拔进入‘黑水秘境’采摘圣药的勇士。你若能通过试炼,证明你的实力和勇气,我便不再阻挠,还会说服我父亲支持你。若你通不过……那就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别再打我族圣地的主意!”
“石月!胡闹!守护者大人身份尊贵,岂能参加这种试炼!”黑岩大祭司怒道。
“大祭司,这是我族内部事务。”石月寸步不让,“若她连证明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让我们将族运寄托于她?”
萤看着石月眼中那混合着挑衅、怀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或许是担心她真的别有用心?),沉默了片刻。
“好。”她点头,“我参加。”
“萤姑娘!”黑岩大祭司急了。
“无妨。”萤看向石月,“但我有一个条件。若我通过试炼,不仅你们不得再阻挠我进入祖灵洞,还需派出最熟悉路径的向导,并尽可能提供关于祖灵洞内的一切信息。”
石月咬了咬牙:“一言为定!”
待石月昂着头离开后,黑岩大祭司苦笑道:“守护者大人,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石月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性子骄纵,但对族中事务确实上心。她父亲,也就是我们族长石烈,是个稳重的人,但族中长老分作两派,一派支持开启祖灵洞借助外力,一派坚决反对外人涉足圣地……情况复杂啊。”
“正因情况复杂,才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打破僵局。”萤淡淡道,“实力,有时候是最简单的语言。”
三日后,黑苗族“勇士试炼”在断龙岭附近一处被称为“鹰愁涧”的险地举行。
参与试炼的除了萤,还有黑苗族以及断龙岭内其他部族共二十余名年轻勇士。试炼内容是在规定时间内,穿越危机四伏的鹰愁涧,抵达对岸的指定地点,并带回一种生长在涧底峭壁上的“鹰爪草”。
鹰愁涧深达百丈,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涧底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涧中不仅地形险恶,还栖息着许多受邪气影响而变得凶猛的毒虫野兽,更传言有被归寂教驱使的邪物潜伏。
试炼开始前,石月特意走到萤面前,低声道:“别说我欺负你。涧中有一处‘鬼哭崖’,是必经之路,那里……不太平。你自己小心,别死了,免得有人说我害你。”
语气依旧冲,但那点提醒却是真的。
萤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试炼开始,众人各显神通,攀爬下涧。萤没有选择绳索,而是直接纵身跃下,足尖在陡峭的岩壁上轻点,如同灵猿般快速下落,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下到涧底,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浑浊的河水奔腾咆哮,两侧是滑腻布满青苔的乱石。不时有色彩斑斓的毒蛇从石缝中探出头,或被惊动的巨大毒蝎挥舞着螯钳。
萤目标明确,沿着涧底快速向前。对于袭来的毒虫野兽,她甚至无需出手,只是稍稍释放一丝“源初之血”的气息,那些被邪气侵蚀的凶物便如同遇到天敌般惊恐退散。
很快,她来到了石月所说的“鬼哭崖”。
这是一段异常狭窄的涧道,两侧崖壁向内挤压,只留下一线天光。崖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阴风从洞穴中吹出,发出凄厉如同鬼哭的声响。
萤刚踏入这段涧道,就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邪气从前方洞穴中涌出。
紧接着,七八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洞穴中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破烂的黑苗族服饰,但皮肤灰败,眼神空洞,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死气与邪气——是被归寂教邪术操控的“行尸”!
这些行尸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指甲乌黑尖锐,口中流着涎水,发出嗬嗬的怪声,朝着萤扑来。
与此同时,崖壁上方传来桀桀怪笑,三名穿着黑袍、脸上带着骨质面具的归寂教徒出现在崖顶。
“果然有埋伏。”萤眼神一冷。这绝不仅仅是试炼中可能遇到的“危险”,而是针对她的、有预谋的伏击!
“圣血者……不,守护者大人。”为首的教徒声音嘶哑,“大祭司有令,请你去‘圣窟’做客。乖乖跟我们走,可以少受点苦。”
萤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掌心向上,一朵金色的莲花,由虚化实,悄然绽放。
这一次,莲花并非虚影。
凝实的花瓣边缘,流转着锐利如刀锋的金芒。
“就凭你们?”她轻声问。
话音未落,金莲骤然炸开!
无数道细如牛毛的金色光针,如同疾风骤雨,朝着崖上崖下的敌人,爆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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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