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岩石。
放眼望去,只有无边无际、层层叠叠的灰色岩石。
它们构成了连绵起伏的丘陵,表面光滑,寸草不生,仿佛被某种力量反复打磨了千万年。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却低得仿佛压在头顶,没有风,没有云彩的流动,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绝对的寂静,反而比腐骨沼泽的喧嚣更让人心头发毛。
“地心卫队”的成员们站在回音禁地的边缘,如同站在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槛前。身后,是刚刚走出的、依旧弥漫着淡淡腐臭的沼泽边缘湿地;身前,就是这片死寂的灰色石海。
“这里……太安静了。”石月忍不住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回音,但那回音很快就像被无形的海绵吸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心,不要大声说话。”花婆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传说回音禁地会吞噬一切声音,但有些声音,却可能唤醒不该醒来的东西。”
萤感受着体内三圣地之力的变化。
一踏入这片灰色石海的范围,眉心、心口、四肢的三色印记就开始微微发热,产生一种奇特的共鸣感,仿佛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齐齐指向禁地深处的某个方向。同时,她与脚下这片看似死寂大地的联系,也比在外界时清晰了许多。她能“听”到一种极其微弱、却深沉悠长的脉动,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那是地脉最核心的韵律。
“地母之心……就在那个方向。”萤指向灰色石海深处,目光所及,只有无尽的灰岩和远处朦胧的雾气,“我能感觉到它的呼唤,以及……开启路径的‘钥匙’共鸣。跟我来,但务必小心脚下,保持安静。”
队伍再次启程,踏入了这片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土地。
脚下是坚硬的岩石,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但这声音传不出几步远就被吸收殆尽。四周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愈发衬托出环境的诡异死寂。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除了令人不安的寂静和千篇一律的灰岩景色,似乎并无异常。但这种平静,反而让经验丰富的战士们更加警惕。
“停。”走在最前面的岩刚突然抬起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在一块平整的灰色岩石表面,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像是被什么锋利东西划过的新鲜痕迹。痕迹旁边,还有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颜色比岩石稍深的灰烬。
“有东西经过……痕迹很轻,但很新,不会超过半天。”岩刚低声汇报,眼神锐利地扫视前方。
石月也凑过来,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紧皱:“有硫磺和……一种焦糊的臭味,不像是正常东西留下的。”
萤也蹲下身,手掌轻轻按在那道划痕上,闭上眼睛,调动花之灵的敏锐感知。
她“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它移动的方式非常诡异,不是行走,更像是……滑行或飘浮?影子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与这片死寂大地格格不入的邪气,同时还混杂着一丝……让她感到有些熟悉的、属于归寂教高阶祭司的阴冷气息。
“是归寂教的人。”萤睁开眼,语气凝重,“而且实力不弱,至少是大祭司级别。他们先我们一步进入了禁地。”
“什么?!”石烈脸色一变,“他们怎么会知道路径?难道……”
“恐怕‘蚀骨者’摩罗掌握的信息,比我们想象的更多。”萤站起身,看向痕迹延伸的方向,正是她感应到的“地母之心”方位,“他们在前面。加快速度,但提高警惕,他们很可能设下了陷阱。”
队伍气氛更加紧张,行进速度却不得不加快。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灰雾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隐约可见雾气中出现了巨大的、轮廓模糊的阴影,像是……建筑的废墟?
随着靠近,那些阴影逐渐清晰。
那是无数巨大的、断裂的、风化严重的石柱、石墙和平台残骸,散落在广阔的灰岩地面上,形成了一片规模惊人的古代遗迹。建筑风格极其古老、粗犷,石料上雕刻着一些已经模糊难辨的图案和文字,依稀能看出与“守门人”部族的符文,以及三大圣地的一些图腾有相似之处。
“这里……就是‘守门人’最后防线的一部分吗?”云溪仰望着那些高达数十丈、仿佛能刺破低垂天空的断裂石柱,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萤体内的三圣地之力共鸣更加强烈了,几乎要破体而出。她能感觉到,遗迹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那呼唤中带着期盼,也带着一丝……警告。
“路径入口,就在遗迹中心。”萤指向遗迹深处,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更加高大的、保存相对完好的环形石坛轮廓,“但这里……不简单。”
她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走在队伍侧翼的一名断龙岭战士,脚下踩到了一块看似普通的灰色石板。
石板无声下陷了半寸。
紧接着,他身旁一根半埋在地下的、布满裂纹的石柱,突然从顶端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无声无息的、近乎透明的风刃激射而出!
风刃速度极快,且毫无征兆!
那名战士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偏了一下头。
噗嗤!
风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然后狠狠撞在后面一块巨石上,将巨石表面切开一道光滑的切面,这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消散在空气中。
战士闷哼一声,捂住脸颊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手掌。
“有机关!”石烈厉喝,“所有人,原地别动!注意脚下和周围!”
队伍瞬间静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石柱、墙壁和地面。
阿土和兰草祭司急忙上前为受伤的战士止血包扎。萤也走过去,手掌覆盖在战士伤口上方,柔和的白光闪烁,快速驱散伤口处残留的奇异能量(那风刃并非纯粹的风,还带着某种锋锐的切割意念),并促进血肉再生。
“是‘寂灭之刃’陷阱。”花婆婆脸色难看地看着那根裂开的石柱,“传说中‘守门人’用来对付侵入者的防御机关之一,触发无声,攻击无形,专破护体罡气和血肉之躯。这片遗迹……恐怕遍布着这种东西。”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另一片区域,一块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更远些的地方,几尊残破的石像眼中,亮起了微弱的红光,似乎在缓缓转头,扫视着闯入者。
整个沉寂的古代遗迹,仿佛因为他们的踏入,开始缓缓“苏醒”。
“不能停在这里。”萤处理完战士的伤口,站起身,“机关已经被触发,停留越久,可能引动越多。我们必须快速通过,抵达中心的石坛。那里应该是相对安全的‘节点’。”
“可是怎么走?”岩刚看着前方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废墟,“根本不知道哪里会有陷阱!”
萤深吸一口气,额间金莲印记亮起柔和光芒,万灵杖也散发出淡淡的绿意。
“跟着我。”她沉声道,“三圣地之力与这里的本源同源,我能隐约感知到哪些地方的能量流动‘安全’,哪些地方‘危险’。但我的感知有限,大家必须紧跟我的脚步,绝不能踏错!”
她迈开步伐,不再走直线,而是以一种奇特的、如同遵循着某种韵律的步伐,在废墟间穿行。时而绕开一根看似无害的石柱,时而踏上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石板,时而从两尊石像中间狭窄的缝隙挤过。
石烈、岩刚等人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萤刚刚落脚的地方,分毫不差。整个队伍如同一条绷紧的绳索,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舞。
他们能听到周围不断传来的、机关被触发的细微声响——石块移动的摩擦声、能量汇聚的低鸣、以及偶尔激射而出的、被他们险险避开的无形攻击。
冷汗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
就在队伍行进了大半,已经能够清晰看到中心那座高大环形石坛时,异变再生!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突然升起了十二根仅有半人高、却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白玉雕成的石笋。石笋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排列,顶端各自悬浮着一团颜色各异的光球,光球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是‘元素禁绝阵’!”云溪脸色发白,“传说中‘守门人’测试来访者资格和决心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同时熄灭十二颗元素光球,而且顺序和方式都不能错,否则会引发元素暴乱,将闯入者彻底湮灭!”
“同时熄灭十二颗?还要按顺序?”黑虎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做到?!”
萤停下脚步,看着那十二颗缓缓旋转的光球,仔细感应着它们散发的不同属性波动——炽热的火、凛冽的冰、厚重的土、锋锐的金、滋养的木、奔流的水、爆裂的雷、蚀骨的毒、纯净的光、深邃的暗、还有两种更加晦涩难明的、仿佛涉及时间与空间的波动。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测试,这是对智慧、对力量掌控、对天地元素理解的综合考验!
队伍中,有能力影响这些光球的人不多。
萤自己可以尝试,但她需要同时精确控制十二种不同属性的力量输出,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石烈、岩刚等人擅长物理攻击,对这种能量体效果有限。
云溪、花婆婆、兰草祭司或许能影响部分木、水、毒、光等属性的光球,但对其他属性无能为力。
“守护者大人,怎么办?”石月紧张地问道。
时间紧迫,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遗迹的其他机关随时可能被进一步引动。
萤的目光扫过身后众人,最后落在云溪、花婆婆、兰草祭司,以及……阿土身上。
阿土的“药灵体”,对生命能量异常敏感,或许……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萤快速说道,“云溪圣女,你负责左侧那颗绿色(木)和蓝色(水)的光球;花婆婆,你负责那颗紫色(毒)和白色(光)的;兰草祭司,你辅助她们,并尝试影响那颗黄色(土)的;阿土……你集中精神,去感应那颗乳白色(生)的光球,用你感觉到的最舒服、最平和的方式去接触它,想象着让它安睡。”
她又看向石烈、岩刚、青松和黑虎:“你们四人,分别站到那四颗红色(火)、银色(金)、青色(风?)、深蓝(雷)的光球前,不需要攻击,只需要将你们最纯粹的‘战意’‘守护之意’‘坚韧之意’和‘勇猛之意’凝聚起来,指向光球!记住,是意念,不是力量!”
“剩下的三颗,黑色(暗)、灰色(时?)、透明(空?),交给我。”萤的语气斩钉截铁,“所有人,听我号令,同时行动!准备——”
众人虽然心中忐忑,但对萤的信任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迅速分散到十二根石笋前,凝神准备。
萤站在阵外,目光如电,扫过十二颗光球,大脑飞速计算着它们旋转的规律、能量流动的轨迹,以及彼此之间那微妙的生克联系。
三圣地之力在她体内奔流,额间金莲印记光芒流转,与这片古老遗迹产生着深层次的共鸣。
“就是现在!”
随着她一声清叱,所有人同时动了!
云溪双手结印,柔和的生命与水之气息涌向木、水光球;花婆婆藤杖点出,带着净化与毒术理解的意念触及毒、光光球;兰草祭司洒出药粉,沟通大地之力影响土之光球;阿土闭着眼睛,小脸上满是专注,一股纯净平和的生机意念缓缓飘向那颗乳白色的生之光球。
石烈战意冲霄,岩刚守护如山,青松意志如松,黑虎勇猛无畏,四股纯粹而强烈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标枪,分别刺向火、金、风、雷四颗光球。
而萤自己,双手虚抱,三色光芒在掌心汇聚、分离、演化。
山之魄的厚重化作无尽黑暗的包容,悄然包裹向黑色光球。
木之芯的生机逆转,触及时间流逝的沧桑,点向灰色光球。
花之灵的万千变化,模拟空间的无常,笼罩向那颗透明的光球。
十二种不同的力量或意念,几乎在同一毫秒,以各自独特的方式,接触到了对应的光球。
时间,仿佛凝固了。
十二颗旋转的光球,同时停止了转动。
然后,如同被吹熄的蜡烛,光芒由内而外,迅速黯淡、熄灭。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暴乱。
十二根白玉石笋也缓缓沉入地下,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前方通往中心石坛的道路,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走!”萤没有耽搁,立刻带领队伍快速穿过这片区域,终于踏上了那座高大的环形石坛。
石坛由一种温润的、带着淡淡金纹的白色玉石砌成,直径超过五十丈,高出地面约三丈。坛面中央,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融合了“守门人”符文和三大圣地图腾的巨大法阵。法阵的纹路中,隐隐有光芒在流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法阵正中央,并排立着三座造型古朴、高约一丈的石碑。
石碑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却分别散发着黑(山)、白(木)、彩(花)三种不同的、与萤体内印记同源的纯净气息。
“这里就是路径入口。”萤走到法阵中央,看着那三座石碑,体内三圣地之力的共鸣达到了顶点,“需要同时向三座石碑注入对应的圣地之力,才能激活法阵,打开通往‘地母之心’的道路。”
她将手按在中间那座散发着白色光芒、代表“木之芯”的石碑上,开始注入圣树谷的力量。
云溪见状,也走上前,将手按在同一座石碑上,以白苗族圣女的身份和圣树护符的力量辅助共鸣。
花婆婆和兰草祭司则走向那座彩色石碑,注入花之灵的力量。
石烈、黑虎等黑苗族代表,则走向黑色石碑,注入祖灵洞的山之魄力量。
随着三方力量的持续注入,三座石碑逐渐亮起,光芒越来越盛。
脚下的巨大法阵也开始被点亮,纹路如同活过来的光之河流,开始缓缓流淌、旋转。
一股古老、浩瀚、仿佛源自世界初开时的气息,从法阵中心缓缓升起。
通往“地母之心”的门,正在打开!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一阵突兀的、阴冷刺骨的鼓掌声,从石坛边缘的阴影中传来。
“精彩,真是精彩。”
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覆盖着诡异骨质面具、身形高瘦如竹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根断裂石柱的阴影中“流淌”而出。
他身后,跟着八名气息阴冷强横、穿着镶金边黑袍的高阶祭司,以及数十名眼神狂热的精英教徒。
为首那人,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目光如同毒蛇,牢牢锁定着法阵中央的萤。
“不愧是‘守护者’,竟然真的走到了这里,还成功激活了‘三灵归元阵’。”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可惜,这扇门,你们打不开。”
“因为钥匙……现在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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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